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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元县令袁化,就是顶着这样巨大的“压力”开始审案。他牢记着贾放通过专案组给他提的要求:证据确凿,方能定案,依法惩处,方得民心。
因此,公审堂上最先提出的罪名是联络山匪。
袁化出示了从城外赵家旁支搜到的信件,包括那封关于“铜环三六”的。
一听见“铜环三六”四个字,百姓们便炸了。在他们眼中,只要是跟“铜环三六”四个字沾边的,必定都是“通匪”。
袁化将惊堂木一拍,大声道:“犯人有为自己剖白的权力。本官堂上,犯人如不认,旁人无权随意替他人定罪。”
百姓们声音登时小了些,却有不少人想,为何这位袁大人要帮这姓赵的说话,莫非真是为了昔日的同僚之谊,要官吏相护吗?
只听那赵四强在堂上哈哈大笑,道:“人都知道我老赵,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连‘文凭’都没考出,县太爷拿这书信来指证我,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袁化却心平气和地道:“‘文凭’中的常用字考试,只需认得一千个字。孩童接受识字教育,一般需要三年左右能习得全部常用字。成人突击学习只需要半年,有些基础的甚至几个月就能考出……所以本官焉知不是你私下里认了这些字?”
底下百姓听了多少有些心动,殊不知,县尊大人这番话正是讲给他们听的。
“……不过你既不认这书信与你有关,那么便来听听写这书信的人究竟怎么说。”
袁化一拍惊堂木,不理会赵四强惊愕的眼神,将武元县城外住着的赵家旁支请了出来,那头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赵四强如何遣人上门传递口信,又是如何摆脱他们与远在其他州县的山匪联系,如何定下了山匪们“下山”的日期。
赵四强惊愕万状,自然是因为这一户赵家旁支所居之处,甚至不是武元县辖内。若是凭武元县自己,根本没法儿将这一家人“请来”。
另外他一直与对方保持联系,直到山匪杀到武元城下,双方才短暂地断了往来。之前的往来音问全是一切正常,谁能想得到,这一户赵家人竟然早已被武元县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这么请了来。
待听说这些山匪竟然是赵四强去写信勾来的,守在县衙外的百姓们再次愤怒了。在群情汹汹之中,袁化不得已又花了一些时间来维持秩序,强调请众人耐心听审,一定能将赵家所有的劣迹都审个水落石出。大堂外这才好些了。
赵四强“通匪”一事,证据确凿,虽说他自己不认,但是县尊大人暂且将此事放在一边,转而审起赵家在城中“散布流言”一事。
一个接一个赵家子弟被押上来,老实交代了他们是如何在城内散布流言,怂恿百姓们冲县衙,抢袁化大人,“献给”山匪,以保武元县城无恙的。
审案的过程中,县太爷袁化难得诙谐了一回,道:“这等流言你们竟然也说得出口,本官又不是什么绝代佳丽,你们献出去山匪只怕不屑一顾。”
百姓们登时都乐了,堂下一片笑声。自从南方闹起山匪,县里的气氛一直紧绷,难得竟有片刻的轻松,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凭空将一向板正肃穆的袁化老爷想象成绝代佳人。
但是赵四强却笑不出来——这些赵家子弟都是他放出去的,但是这些人多半失踪了几日,他却忙于策划昨夜的“大事”,无暇顾及。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意。反正都不是嫡支子弟,一个个都只是用一次就算的棋子,即用即扔。
但若是他能早一天去过问一下这些子弟的去向,或许就能发觉他们早已被人盯上,县中早已盯上了赵家。
若早发现这些,他要么悬崖勒马,要么把事情做得更绝——怎么也不会落到眼下这番田地。
但现在他后悔也来不及了,因为县令袁化传证人上堂,传的是昨夜前往南门处上城守御的赵四庆。
赵四庆一旦上堂,就跟倒豆子似的,将他昨日接受到的任务全都交代出来,包括用药酒迷倒城上守御的乡勇,然后放绳梯接山匪上城,接来山匪之后带他们一起去开了南门,将大批山匪迎进武元县,放火,烧,杀,抢……
这一下又犯了众怒,就连县令袁化都险些没能制止情绪激动的百姓。衙役们手持水火棍去拦,竟也有一人漏网,直冲进县衙大堂,抓住赵四强拼命撕咬,等到被衙役拖开,众人才发现那赵四强半边耳朵被人咬掉,脸上全是抓痕与齿痕,他险些被人活生生从脸上咬下一块肉来。
但这赵四强满脸是血,却回过头怒目而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赵四庆,似乎在问:你这懦夫,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卖赵家?
在赵四强的积威之下,赵四庆突然瑟缩了,意识到自己竟一五一十地卖了赵家的家主,脸上突然出现了惶恐之色。
但是赵四庆随即镇定下来,平静地望着赵四强:“家主大哥,我现在是明白了,你一直牢牢把持着那个位置,其实只是为了你嫡支的子弟而已。我们这些人的命,在你眼里,怕是都和草芥一样。”
“我明白了这一点,自然不可能再为你卖命。”
“易然大人说了,我这算是污点证人,而且手上没沾自己人的血,可以将功赎罪。我浑家现在已经从赵家接出来了,之后‘滴翠亭’会保证我一家人的平安。”
赵四庆说得极其顺畅,应当是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已经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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