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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原本是这计划的一部分,赵家也明确提出了到时武元城破,赵家会庇护“儿女亲家”,但是随着假刘小妹的逃离,刘赵两家联姻的计划破产。而刘家阖族竟然也没能找到一个适龄的女儿能再补上嫁给赵五七的——再生是绝对来不及了,想在外头找个姑娘冒充顶替,赵家却已经起了疑心。
原本算计得好好的刘赵联盟,至此彻底破裂。
但是赵家的信已经送了出去,不久铜环三六也热热闹闹地开始起事,逼近武元。
刘名化名义上依旧是县衙的书吏,但是县令袁化已经命他在家“休养”,不用前往县衙理事;刘家远支的子弟刘立兴上次从刘家祠堂消失,他一家人就再也没有在武元县现过身。
这样一来,刘家也基本上与县里绝了消息——除了从街面上打听之外,一切基本靠猜。
“来消息了,”刘士林迈着大步进入祠堂,后面跟着族长刘士翰,和刘家其他几个族老。”
“山匪朝咱们这边过来了,少说有一千人。”刘士翰沉声宣布,刘家几个族老登时慌了手脚,纷纷埋怨道:“山匪……咱们永安州一向地面平靖,怎么就突然出了山匪?”
“是呀,自从上次铜环三四授首之后,就再无山匪横行……这次,怕是那无良县尊袁化惹来的灾殃,他要得报应。”
刘士林缓缓闭上眼,刘名化便知这位一向号称是“智囊”的族叔,对族里这群不知就里的族老不甚满意。
刘士翰立即将人安抚了两句,不外乎武元县有城墙,躲在城内应当无大碍云云,然后赶紧将这些从未曾参与刘家大事的族老送而来出去。剩下留在刘家祠堂里的,才是掌握整个家族的真正核心。
刘名化问刘士翰:“山匪特地过来武元这种小地方,是不是为了——”他比了三个手指头,代表贾放,因为贾放行三。
刘士翰点点头:“如果武元城破,县尊大人就是死路一条。”古来一县之地,为匪为贼所破,县尊都没有好下场,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如果不能自杀殉城,这县尊之后也会被朝廷治罪,仕途是肯定玩完了,脑袋也恐怕难保。
刘士翰也比了个“三”往下说:“而且这位也绝不可能在南方继续待着。”
“赵家的计划,对刘家只有好处……”
刘名化却皱着眉头,“侄儿只是在想,万一真到了城破之时,玉石俱焚,我刘家也颇为危险,倒不如……”
他满心想说:其实刘家现在还是有两条路可以走的,反正儿女亲事未成,已经和赵家撕破了脸,如果这时候出首赵家,拼一个戴罪立功,将来在县衙那头还有可以转圜的余地。起码他自己的前程,还是有很大可能能够保住的。
可如果真到了城破的那一日,县尊固然是当不下去了,可刘家也一样会遭遇一番劫难。往后这城再被朝廷收回去,局面到底怎样还是两说。
谁知刘士林冷冷地道:“不能出首赵家!”
刘名化听了心里狂跳,晓得自己首鼠两端,被族老看出来了。
“不能把赵家供出去!”刘士翰也说,“一定要借这个机会扳倒袁化,赶走贾放,否则我们永安州就永无宁日。我们刘家……就也再没有指望翻身。”
看来刘家当家的两个族老,已经拿定主意要保赵家了。
刘名化开口还待说什么,刘士林已经微眯着眼,对刘名化说:“名化侄儿,你趁着这段时间,想法子在城里散布些消息出去。”
“就说永安州闹山匪也是因为这次丈田的事。”
刘名化大惊失色:“这……”
虽然对这次各处对丈田的怨气都很大,但是怨气主要都来自那些大粮户,手上有田的人,多年享受着免徭役免赋税的好处,却在这次被查出了隐田与诡寄,因而蒙受损失的人。
如果说永安州闹匪是因为这丈田的事,岂不是在说这些大粮户,一向和山匪有勾结?
刘士林却完全不在意,冷哼一声道:“名化侄儿,我一向看你聪明,没想到你却连这点小事都看不清。”
“百姓最是功利,百姓最是无情——真到了山匪来围城的时候,你只要告诉他们一句,只要牺牲县尊大人一人就能救全城百姓的性命,他们一定会把袁化抬到城墙上扔给山匪,然后哭着跪谢县尊大人为他们做的‘牺牲’。”刘士林声音森冷,刘名化一直觉得他说话的样子不像个活人,今天这种感觉尤盛。
“去告诉那些大户,如果能借此机会赶走袁化,从今往后,每年秋赋都会按照此前丈田的结果征收。”刘士林冷冷地道。
这就是说,还以刘家“新编”的那本鱼鳞册的结果征收粮赋。
刘名化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如果袁化殉职任上,贾放被迫离开,将来续任的县官别无选择,只有继续用他们刘家,用刘家编出的“鱼鳞册”。
“可是,可是县衙里有……”
刘名化不明白,刘家主持的丈田结果,已经按照贾放提出的几项原则改动过了,并且还给各家各户都发放了新的地契。所有这些地契,都是在县里留有存档的。
刘士林阴险地勾起了嘴角,道:“土匪攻城,城破之日,在县衙放了一把大火,将县尊大人和节度使大人千辛万苦编撰的鱼鳞册与所有地契付之一炬。这武元县的土地权属,天底下就只有一份存档——就在我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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