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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名化震惊了,他自己迈上了一步,问:“什么?”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以,这是贾大人的主意吗?他怎么能……?”
万万没想到啊!——这人出手怎么这么狠,这么不讲理?明明看着是个很和蔼可亲的少年,相貌偏又那么俊……可是他竟然,竟然——
竟然下令,直接征用登记在所有鱼鳞册之外的所有“隐田”,并且交给同乡的所有农户去耕种?
这是什么道理?!
县里来人一边说,一边将一副重新绘制的武功乡鱼鳞图贴在了里长家门边的墙上。“喏,这就是武功乡现在已经有主的所有土地。节度使贾大人已经说了,他会拿下这所有无主土地的产权,并且免费佃给本乡的农户耕种,无须佃银,只要每年缴一次粮赋……”
听到此刻,刘名化耳中嗡嗡直响:是贾放,真的是贾放……
而且最狠的是,他没有直接把土地交给其他农户,而是先把这些土地掠在自己名下,然后再放手让农户们去种。
县吏似乎听见了底下的议论,登时大声说:“你们不信,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桃源寨吗?那整个桃源寨都是贾大人的领地,一样都免费佃给寨子里的乡民种了——人家是什么身份,想要什么土地要不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懂不懂?”
“我说,我这图都贴出来了,你们竟然还不赶紧去占地方?”快马赶来的县吏大声说,“直接带着界石去,先到先得,把地方占上了,再大家好好商量商量,这一夜的功夫,你们该能商量出个结果了吧?”
“等明儿个早上,县里就来人给你们签佃契!”
来人一声令下,好些农户登时发一声喊,连奔带跑地回家,叫上家人子弟,点起火把,抄起家伙,抱着界石,就往胡家的隐田里冲。
谁也不是个傻子,除了早先那些“飞洒”的事被闹出来之外,胡老爷家那么多的隐田,谁不看着眼热?再说了,不要佃银,不要掏钱买地,这地自己就能种——那还等什么?
现在既然上头发话了让他们去占,这些农户难道有便宜不占是王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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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同乡的农户们趁着夜色,带着人,扛着农具,牵着狗,就往自己家的隐田里冲过去了,胡老爷抖着胡子快要哭出来了。他连忙来找刘名化:“刘大爷,刘大爷,您给说句话,给说句话……”
刘名化还有什么能说的?
此时此刻,他不断磨着后槽牙,不停地说:“好你个贾放,好你个贾放……”
他刘家机关算尽,以为自家占了武元县的大便宜,结果给贾放阴了这么一刀。
他们此前做的一切,此刻证明,全是白搭。付出的人力和精力全都打了水漂,收的那些好处少不得要与人一一地都退回去。
这叫什么?这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叫为他人作嫁衣裳,为他贾放,辛辛苦苦地做了嫁衣裳!
第147章
武功乡胡家隐田的最后结果,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当天夜里,乡里的农户全冲去了胡家的隐田,你怀里抱一块界石, 我手里牵着一圈绳,你扛着锄头和大锤, 我便牵着一条狗……大家伙儿就这么你一块, 我一块, 将胡家的隐田全部瓜分了。
所有人为了将这块地守住, 谁都不敢走, 全都守在自己圈下来的土地上, 就这么过了一宿。
到了凌晨时候, 胡老爷从自家出来,沿着一道道田埂挨个儿哭求,只说自家家大业大, 没有了这些田, 实在是养不活一家子的人了。
其他农户却很得意:叫你垦“隐田”, 叫你少交赋税,现在县尊大人直接教没收了这些“无主”的田,分给大家耕种——咦,为啥今天这老天爷的眼,就擦得格外的亮呢?
胡老爷却打定了主意,伏小做低, 一面哭一面求,说看在他日常照应乡里的份儿上, 不求把所有的田地都还给他,只求还一半。什么?一半不行,那么求还三分之一……
大约这胡老爷平素还真是个善人, 在邻里的人缘也好,老实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到面前,乡里乡亲的,还真拉不下这个脸面。
一夜过去,竟然教这胡老爷“哭”回了三分之一的隐田。
但是他这些“隐田”,就再也不是“隐”田了,所有以前胡家开垦,但是没有在鱼鳞册上登记过的田亩,现在不管是被乡邻们抢过去,还是被胡家求回来的,现在都已经去县里派下来的县吏那里领了地契。
县吏们还挺负责,亲自去看了界碑的位置,大致画了土地的图样,才登记了地契,并且应承农户们,下次还会过来,准确丈量,回头鱼鳞册上一定会登记得准准的。
“恭喜各位啊!手里的田地又多了一些。”县吏们临去的时候恭喜诸位农户,也包括胡老爷。
可怜这位胡老爷,他不仅损失了三分之二的隐田,剩下的三分之一以后还要缴赋税,而且还要被人“恭喜”。
哭了一夜的胡老爷这时兀自肿着眼,面对县吏的恭喜却不敢说“喜从何来”,只能拱拱手苦笑着相送。
但武功乡的平和反应,只是武元县各地的一种;武功乡因为胡老爷这位“善人”,反应比较平和,也有其他的乡里,为了抢夺隐田大打出手,县里不得不派了衙役下去武力调解的。
这些地方的最终结果却大多和武功一样,隐田的原主与乡里的农户们打成平手,最后一起坐下来谈判,将这隐田平分——所有的田产都由新主人去换了地契,毕竟县里说的明白,如果没有地契,地被旁人到县里先去“抢注”了,就是被人种,原主的权利是得不到任何保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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