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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化总算明白了:这个“文凭”,与先进的科举考试制度天差地别,完全不是一回事。难怪这些人可以两三个月就考出一个文凭,这和读书人寒窗苦读十余年,压根儿不一样。
“这……这也未免太……容易了吧?”袁化惊讶地问。
贾放随口答道:“容易是容易,但是你想想,这些人考出这个文凭,你县衙里的差使是不是便能做了?”
袁化登时又想了起来:他的人,还有一些是不识字的老粗呢。
“再者,受过这基础教育,并不意味着这学业就到头了。有余力往下学的,自然可以继续深造,若是不愿学,就意味着他们的前程只能到‘基础文凭’的这一步。投入的精力与回报成正比,本官觉得,这很公平。”
像袁化这样的读书人,寒窗苦读十余载,一举成名天下知,成为一县之尊,出入前呼后拥,万民跪拜,投入的时间算是得到了回报。
而贾放所做的,只是将这条路细分成为很多个阶段,让每一个普通人能够做出选择,走到自己想走的那一段。
袁化被这种“独特”的理念震得七荤八素的,但是想要指摘,却又觉得指不出什么特别的毛病来。
他又问:“那么这些识字班和算术班的学员,要交多少束脩?”
贾放笑了:“束脩?袁大人,你知道吗,这潇湘书院刚刚开办的时候,本官简直是求着百姓过来读书认字,哪里还敢收他们的束脩?”
袁化又被震惊了,他只觉这次过来桃源寨,所见之事,与他一向所知皆不相同,简直他心中那些固有之念完全颠覆。
可是现在他随贾放走出潇湘书院,亲眼看见这桃源寨中的道路两侧,点亮了一盏一盏的不知什么灯,将夜色中的寨子也照得透亮。
宽敞的道路上,收工未久的乡民们成群结伴,一道返家,道路上欢声笑语无数。办公室那边依旧灯火通明,美食街还在营业,青坊河上游的水车依旧转动——袁化看着看着,忽尔心生感触:他眼前这莫不是是海晏河清,盛世将临的景象?虽然只是一个几千人口的小寨。
那些他无法认同,被颠覆认知的做法与手段,是否就是眼前这景象出现的主因?
袁化只管站在高处,贪婪地看着桃源寨。他身后的李师爷一本簿子已经都快记满了,却觉得还有好些应该帮县尊大人记下来。
谁知贾放突然转身,对这两位道:“走,陪本官去吃一顿好的。好久没在这桃源寨吃饭了。”
他也没忘了那“财务纪律”,特地声明:“这就不从外联办的经费里走了,算是本官的,本官今日高兴,请客!”
第134章
武元县令袁化从床榻上醒来, 兀自觉得有点儿头重脚轻,随意一伸手讨要:“茶——”
没人答应,也没有自家丫鬟摆动着腰肢进屋, 把茶盅搁在榻畔的小桌上。反倒是外头有个粗豪的女声大喊一声:“茶就顿在屋外头,要喝自己来倒。”
袁化猛醒, 从榻上跳起来, 正好见到对面一张铺位上李师爷也睡眼惺忪地刚起身。
“这……这怎么回事?”
袁化望望四周, 他和李师爷竟然各自和衣, 躺在同一间“简易活动房”里睡了一宿。
但仔细看, 这“简易活动房”收拾得相当干净, 竹榻上铺着的床单和薄被, 虽然不是新的,也才浆洗过,摸上去很挺刮。屋子里摆着两张竹榻, 除此之外, 还有一张书桌, 书桌前一张椅子,板壁上钉着挂衣钩,再无它物。
此处唯一让人觉得不快的只有蚊虫,李师爷脸上被叮了好几个疙瘩,其中一个在他鼻尖上,红彤彤的, 显得十分滑稽。
袁化坐在竹榻上,才慢慢想起昨晚的事:贾三爷请他吃饭, 还请他喝当地酿的一种米酒。这袁县令只觉得米酒甜甜的,十分好饮,又与贾放一时说到兴头上, 饮了不少,后来就完全人事不知,究竟是什么人把他送来这里的,他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
好在这酒只是让他黑甜一觉,没有宿醉之后的诸般难受。袁县令坐在竹榻上感慨:也就是在这桃源寨,他身为一县之尊,能直接被扔来这种地方过上一宿。若是换了武元县,那些县里的富绅们,大约都恨不得把自己接回宅子里去,隔天县衙后院里许是又多出一房小妾。
所以袁化在武元县原是从不贪杯多饮的,到了这桃源寨,反而被米酒放倒了。
“李师爷,本官,本官……”袁县令突然记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有没有在贾大人跟前说什么不该说的?”
“害,大人,您还能说什么不该说的?您赶着夸这桃源寨,还夸下海口,说保证三年之内武元县要做到和这桃源寨一样。贾大人很赏识您呢!”
“我,我真这么说的?”袁县令吓坏了?他真的一时糊涂说了这些?
当着贾放的面,拍拍桃源寨的马屁也就罢了,但他怎么就答应了要将桃源寨种种俱都照搬到他武元县去了呢?
袁化看起来是个没啥魄力,在武元县也无甚作为的县令,但是在官场混迹这许多年,他深知:推行任何新政,都是有困难的——只要做出改变,就会动到一些人的利益,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底下反弹也必定激烈。因此史上有名的那些“新政”、“变法”,主导之人没有一个得好名声的。
贾放的桃源寨有些不同:这个地方原本就是贾放的封地,所有的人,都是他贾大人的子民,自然贾放说什么人们就做什么。但袁化不一样,他就是个外放的小官儿,还有几年任满就走了,留在武元县的却还是那些富户、那些乡绅,无论他做什么,都能为后来人轻易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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