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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崩是大事,当地必要上报的。越是这种事越要措辞谨慎,毕竟也是涉及“天人感应”的,一旦有什么不妥,就是袁老爷丢乌纱的大事。
袁县令一听就愁容满面,问:“本县有无人员损伤?”
李师爷摇头:“小桂从昨天开始已经去探问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哪里有伤亡的回报。”
袁县令闭着眼睛伸手抚胸,连声道:“那还好,那还好!”
李师爷却提醒:“关键是桃源寨那头……不知道情形如何啊!”
袁县令也苦了脸,嘟嘟哝哝地道:“桃源……都怪桃源……”他突然反应过来,连忙问李师爷:“那倒塌的两座无名山,是在武元县境内还是在桃源寨境内?”
李师爷答道:“都在桃源寨境内。”
袁县令再次长舒一口气,闭着眼睛抚胸:“那还好,还好——”乌纱基本上是保住了。
“你草拟文书的时候,一定要将这一条写仔细了,这……祸起之处不在武元县,而在桃源。桃源寨,以一未及弱冠的少年为封主,此人寸功未建,对该处亦放任自流,以至于天怨人怒……不能写‘天怨人怒’,你帮本官措个辞吧……要将本官的政绩写上去,本官曾亲临桃源寨,主持修造‘济民桥’……”
李师爷一一应了,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您是说……那桃源寨的封主乃是一名未及弱冠的少年?”
袁县令点头,道:“原本是荣国公贾代善的封地,后来转给其子,贾放,在府中行三。年纪么,听说不太大,十几岁吧,肯定未及弱冠之年。”
李师爷登时倒抽了一口气,他想起当日青坊桥落成的那一日,桃源寨中有个少年,年纪轻轻略显文弱,亲笔为那桥题字,而旁人都喊他……贾三爷。
李师爷“咕嘟”一声,吞了一口口涎,心想:不会那么巧吧。
他强自安慰自己,绝不会有那样的人,国公府的少爷,千里迢迢跑去封地上为百姓张罗一座桥——那一定是管事,一定是个小管事!
两人正在商量,外头靴声霍霍,桂遐学大踏步进来,向县尊大人行过礼,开口道:“大人,已经清点过本县各处人口,确认俱无损伤。”
袁县令总算彻底放下心来,叹着气道:“侥天之幸,侥天之幸!”
李师爷在一旁想他的文书应当怎么写:“既然无人伤亡,那便只能说是上天示警?”
桂遐学当即反驳:“这是那两座山的石质所决定的。与上天示警有什么关系?”
袁县令与李师爷齐声道:“胡说!”
“山石不就是山石?你看咱们县四周也有不少土山,也没见哪座就这么倒下来的?”
桂遐学大约与这两位早已辩论成习惯,一点儿也不怵,直接反驳:“山石的石质当然有关系,我听贾三公子说过,这一带的山石叫做石灰岩,其中的成分可溶于水,雨水日夜穿凿,容易在山腹内形成空洞,年深日久,空洞越来越大,山体失了支撑,自然就塌了。”
袁县令继续道“胡说”的同时,李师爷骇异地问:“贾三公子?”
桂遐学点点头:“就是上次,县尊大人去桃源寨主持青坊桥落成的时候认识的。”
李师爷已经快要被他自己给吓厥过去了。
桂遐学这才把最重要的说出来:“县尊大人,刚才学生遇到了桃源寨来人,也问了他们那边的情况。桃源寨,与武元县一样,人员均无损伤,不过有些房屋倾斜、家畜出逃之类的小事。”
“但最紧要的一桩,乃是桃源寨与武元县之间,如今多出了一条便捷的通路。以往靠步行需要大半天的道路,现在最多两个时辰便能到了。”
“桃源寨那边知会武元县,说是他们会加紧抢修,争取早日修筑一条方便百姓通行的大道出来。武元县辖内,或许也应考虑让现有道路能够连上那边来路……”
桂遐学兴致勃勃地说了一堆,谁曾想那袁县令与李师爷压根儿没有听进去。两人只管目瞪口呆地对视,毕竟谁都以为山崩是大灾,谁能想到,这山崩之后,路也通了呢?
袁县令呆了半晌,突然跳起来拍李师爷的肩膀:“老李,老李,快给本官准备笔墨,本官要亲自执笔……这,这不是山崩,这是祥瑞呀!”
李师爷也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拉着袁县令的衣袖,感触无比地道:“可不是祥瑞,可不是祥瑞吗?”
旁边桂遐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道:“这不是祥瑞,就是石灰岩的成分可溶于水……”
算了,眼前这两位已经激动得快要翩翩起舞,桂遐学心想:还是不要白费口舌了。
第112章
在武元县衙的通力合作之下, 关于“祥瑞式山崩”的报告很快上报,先是报上永宁州,随后送往京城。
京里监国太子读到这份报告几乎快笑傻了:哪有把山崩当做祥瑞来报的?
再一看“祥瑞”现身的地点——桃源寨。
这不就是父皇为补偿那个六弟小可怜, 特为封给他的封地吗?
报自州县,太子完全有权把这份上奏压下去的, 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心态, 他没有这么做, 而是直接明发, 让朝中的文武百官都能见到。
“这是什么狗屁上奏!山崩, 那是山崩啊——”
“天降灾祸, 百姓无端端受此荼毒, 却非要有人说是祥瑞。真不知写成此文的人羞也不羞,耻也不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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