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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潇湘馆的藏书室,来人提高了手中的灯笼,将面前整面墙上的巨型书架照亮。书架上依旧排着密密麻麻的书籍,厚薄不一,书脊上也没有文字,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书本。
他来到这书架面前,就想起上次在这里“受辱”的情形——荣府的二叔和姑姑,都能选到心仪的书本,偏生他却抽到一本相当不堪的画册子。
来人正是贾珍,说老实话他上次拿到册子之后确实窃喜了一阵,甚至还带回去同房里人一道赏玩过。但是事后想想,他还是觉得这挺侮辱人的。
因此这回他自告奋勇,要从这潇湘馆中带一些“书本”出去。
贾珍从怀里掏出一张包袱皮,铺在地上,将灯笼支在一旁,自己伸手,从面前架上横抱下大约二十几本,厚厚一大叠线装的书本,往包袱皮里一搁。那架上登时空出一大排。
贾珍将这些书本磊在包袱皮里,伸手抓起一本,想要翻开扉页,看看是什么样的书籍。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打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架上的情形,贾珍整个人顿时凝固一般,顿在原地,久久不敢动弹。
他刚刚抽出了一大排书籍,架上空出了一大片。
可是现在——那空出的一排已经完全不见了,整幅书架依旧装得满满当当,容不下半点空隙。
这真不是……有鬼吗?
潇湘馆外寒风又起,风声混杂着竹叶簌簌响动,声音越发恐怖。
贾珍觉得自己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过了好久,他才一点一点地低下头,看见包袱皮里磊着的书本——那些书本还在,二十几本,摞着好高。
贾珍突然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起身,飞快地把那包袱扎起,提在手里,另一只手飞快地提了灯笼,急急匆匆出了潇湘馆院门。
这时天已经有点蒙蒙亮了,眼前凄清的一大片竹林已经清晰地出现在贾珍面前。
忽然一阵小风打着旋儿吹过,“噗”的一声,贾珍手里的灯笼就灭了。贾珍愈发心慌,拼了命地从潇湘馆跟前跑出去,一直奔到大观园那座园丁出入的园门之外,方才觉得四肢酸软,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但事情已经做出来了,就要做到底,何况报偿还很丰厚。
贾珍将灯笼丢在一边,用颤抖的手从怀里摸出钥匙,把园丁出入的那座小门重新锁上。他做这一件事就费了比平时多两三倍的功夫。
好不容易把这小门锁上,贾珍掂掂手里的包袱,刚要转身,忽然觉得背后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珍儿!”
贾珍心头发凉,没奈何只能慢慢转身,面向背后的人,招呼道:“祖父!”
他定定神,装出一副没啥事的模样,殷勤地问:“祖父,您这么早来这里做什么?”
贾代化盯着他看了半晌,道:“早起……打拳呢!”
第93章
贾代化站在贾珍的对面, 望着孙子的面孔,语气平静地开口:“祖父这是年纪大了,睡不着, 天光一明就醒了——珍儿,你呢?”
他的眼光垂下, 望着贾珍手里的包袱, “哦”了一声, 道:“珍儿, 祖父不说你应该也知道, 不告而取, 是为偷。”
贾珍连忙道:“不不不, 祖父,您听我说,这绝不是偷。孙儿这是……借!是借书, 一早就跟放叔打过招呼了的, 要去他在园子里的藏书室去借几本书。这不您说过的, 要我多用用功,将来能像放叔那样么……”
贾代化一脸好奇:“是吗?放儿也起了?这么早?这不是他的习惯啊!”
贾珍登时有点儿懵,这和贾放有什么关系?
贾代化却说:“放儿不在,你去藏书室能借到什么书来?”
贾珍瞅瞅祖父面上的表情,顿觉不对,他一个激灵, 突然打开手中的包袱,从里面抽出一本, 颤抖着翻开,然后“呀”的一声怪叫,把书本丢开。
被贾珍丢开的书本, 落在地上散开,被寒风吹着一页页地翻过。只见那书本上竟然一字也无,干干净净,只是装订起来的一本白纸而已。
贾珍索性将包袱里所有的书本都抖出来,挨个儿翻了一遍,这些他从园中带出来的书籍,竟然或厚或薄,没有一本是有字的——这是怎么回事?
贾珍定了定神,想起了他上次在潇湘馆的情形——贾放殷勤地站在书架跟前,先是贾政,然后是贾敏,他们依次抽到了梦寐以求的书本,而自己,自己抽到的也不能算太讨厌……
但这难道是……因为贾放在场的缘故?
但是贾珍马上又记起了刚才那书架上的书自动将空排填满的故事,他立马丢开了关于贾放的想法,认为一定是有鬼神在捉弄他。他突然上前拉住贾代化的衣袖,大声提醒:“祖父……祖父,我刚才在那园子里看到过……有鬼,那园子里有鬼!”
只听贾代化咳嗽两声,这位宁国公身后登时出现了两名孔武有力的家丁。
贾珍慌了,问:“祖父……您要把孙儿怎么样?”
贾代化声音平平:“你不是说见了鬼了吗?我看这鬼未必是在那园子里,而是在你心里!”
“我倒是想起,你父亲是修道之人,他所在的清虚观也最是个清净修道的地方。他修的那清心寡欲的‘无情道’也最适合你——”
贾珍一下子预料到祖父要对自己做什么了,登时大叫起来:“祖父,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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