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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 老村长,青坊河,和附近山上的小溪有没有一种尖尖的,形状如长铁钉一般的螺蛳?”
陶村长回想了一下:“有这印象,好像是有。”
他深知贾放的脾性,登时笑道:“三爷,这又是什么样的美味?”
贾放却赶紧恐吓对方:“还美味?这种东西最危险,这鼓胀病过人,就是靠了这钉螺。”
这段时间里,贾放尝试对古代的“鼓胀病”多做些了解,得知这种疾病常见与长江以南,种植水稻的地区。得病的多以下田劳作的农人居多,连带也会有妇人与孩童染病。北方地区,以及南方地区的富庶之家——也就是不用下田劳作的群体,较少有得病的。
这令贾放锁定了一种曾经在古代肆虐中国南方地区的寄生虫疾病——血吸虫病。
这种病能让病人全身消瘦,但是腹胀如鼓,无论男女老幼,都跟怀了孕似的,很可能被郎中简单地认为就是鼓胀病。
而他刚刚提到的钉螺,是这种寄生虫的中间宿主。农人下田劳作,血吸虫的尾蚴通过皮肤进入人体,农人便染病。除了农人之外,水牛也可能会因为这种寄生虫而患病。
贾放这么一说,陶村长被彻底吓住了,惊了半晌,说:“您的意思是,如果去有这钉螺的地方洗澡,就会染上鼓胀病?”
贾放表情严肃,点点头说:“是的。”
这里的村民日常在存在钉螺的水域中劳作,但是还没有发现有发病的情况,这证明血吸虫病还没有在本地开始传播。但如果从外地迁来一批血吸虫病人,再不注意这方面的控制,那他岂不是给这些寄生虫白白送人头的?
这时贾放拳头紧握,大声说:“因此当前最紧要的工作就是,灭螺!”
陶村长疑惑了:“三爷,把这……钉螺给灭了,人就能不得这鼓胀病?”
贾放郑重点头:“是的。我非常肯定。”
*
很快,从余江县迁至桃源村的三千人,在邻近州县派出的衙役押送之下,来到了桃源村。
贾放不便出面——如果被官府知道他“出现”在桃源村,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他选择了留在贤良祠里。陶村长遣人不断地向贾放报告消息。
“三爷,已经清点了人数,总共有三千九百六十一人。共八百二十七户。”
贾放:好家伙,这哪里是三千人,这明明是四千人嘛!看来这余江县向外挪出患病地区的人口,一点儿也没觉得可惜。
桃源村为了迎接这些新移民的到来,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其中就包括了清点人数,统计人口基本信息,登记造册——村里能写会算的两位:老邵和姜夫子,登时成了最忙的人。
“三爷,已经继续清点出来了,共有男子两千一百五十五人,其中成丁的一千六百二十三人,五十以上的男子有四百七十四人。”
贾放心想,这个男女比例还可以,而且总体年龄比例偏轻。
接下来当然是最紧要的问题:到底有多少人得了鼓胀病。
“三爷,老朽不是大夫,不会诊脉,只是先这么问了一遍啊,”一向谨慎的姜夫子先抬出了免责声明,“得了鼓胀病的人数有七百四十一人,男女老少都有……”
说着姜夫子面上流露出恻然,小声说:“他们说从余江出发的时候,总有四千五百多人。”
这就是说,已经有五百多人折在路上了。有命抵达桃源村的,恐怕都是那些病情不算特别严重的,还有些尚未染上疾病的。
贾放吸一口气,稍许调整情绪。他掉过脸来问姜夫子:“夫子,你怕不怕?”
他本意是问姜夫子怕不怕潜在的染病风险,姜夫子却以为贾放在问他怕不怕这些新移民,登时脸色一苦,道:“三爷,你让老朽去清点人数,挨个儿问话,这些事老朽都找您说的去办了……老朽年纪也大了,原本想着能在桃源村颐养天年的。您您您……该不会也让老朽去照料他们吧?”
姜夫子的话反应了桃源村大多数人的心态,当初在贾放面前“将心比心”表示愿意接纳新移民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好伟大,但是病人真的到了面前,肯定觉得命还是自己的香。
恰在这时,陶村长派人来请贾放,说是邻县的衙役已经都回去了,一会儿也不肯多留。村长让人来请贾放,去见见新来的移民。
贾放对这些新移民的第一印象是:他们比当年在京城之外见到的北方流民要有钱,大多带着行李,有些人抵达的时候还推着手推的小车,车上堆着家什——看起来境遇要远比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流民要好得多。
然而他们之中最严重的是健康问题。贾放一眼便瞥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身上的衣服尚且体面,但是整个人骨瘦如柴,面颊深深地陷下去,看着就像是头骨外面蒙了一层皮。
这名老汉的肚子高高隆起,就像是喝了女儿国子母河的河水,成了个十月怀胎的孕妇,站在人群中格外扎。贾放心想:难怪时人给这病起了这种名字——鼓胀病。
贾放粗略地扫了一眼,只见这些新移民都喏喏地低着头,在贾放面前他们根本就不敢说什么。
陶村长则代替贾放做了个介绍:“各位,这位就是此地的主人,贾放贾三爷。桃源寨所有的土地,都属他一人所有,在桃源寨他就是官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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