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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放心想:这家伙好厉害的辩论术。一上来先直接忽视了昨夜四皇子的“实验”结果,并且直指四皇子为了“赚彩头”,在实验中动了手脚,玩了猫腻。在这之后,又提到这本《万物之理》乃是禁书。
且不管这本《万物之理》究竟是不是禁书,眼前这人三言两语之间,便挑动了四皇子的怒气,四皇子素来有口吃的毛病,心中一气,口齿就更加不利落,闻言开口怒道:“你……你你你你,我……”竟是没法儿把话完整地说下去。
“四殿下!”贾放在一旁突然开了口。他面前的夏省身和其他礼部官员登时都转过脸望着他。
“小民有一事不明,乞四殿下为小民指点迷津。”贾放大声说,声音直接将对面那中年人盖过。
四皇子猛吸一口气,已经缓了过来,登时说:“讲!”
“昨夜小民也在东门宝塔实验的现场,曾经目睹殿下亲手实验,实验的过程严谨,结果也非常清楚,两个球确实是同时落地的……”
四皇子马上明白了贾放的用意,晓得对方是在为自己解围——这边贾放滔滔不绝地把实验过程与结果说出来,四皇子只要点头摇头,说声“是”“否”就好。
得了贾放这么个好帮手,四皇子登时精神大振,一边认真听贾放的复述,一边连连点头。
“绝不可能。”贾放说话的时候,早先那个礼部中年男一面听一面摇头,脸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似乎在感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眼前这两个年轻的贵介子弟为了一己之私,竟然不惜作伪。
可是贾放的话还没有说完:“四殿下,这世上确实有人先入为主,见鸿毛翩翩而落,金铁却直坠地面,便以为同样大小的两个球,落地也能分出先后来。他们为什么不设想一下,如果将这两个球拴在一起,同时从塔顶扔下去,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在场的人都听住了,四皇子不禁双眼一亮,已经明白了贾放的意思。
“这本王没有想到……子放以为如何?”听这流利的言语,四皇子的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了。
贾放便稍稍抬起头,目光直视刚才那个断言“绝无可能”“必有猫腻”的礼部中年男,朗声道:“小民愚见,若是按刚才这位大人所说,重物下落得快,轻物落得慢。若是将两个球拴在一起,轻的那个球势必落在后面,拖累重物。两球下落的速度,应当比重球下落得慢才对。”
贾放说得非常明白,四皇子听着连连点头——对面的礼部官员和夏省身,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但问题是,将两个球拴在一起,重量势必比原来的重球更重,两个一起下落,应该比重球下落的速度更快才对。”
“各位,为什么这个假设能推理出两个完全南辕北辙的结论?这不正是因为,这位大人刚才所假设的,重物落地快,轻物落地慢的这个假设,完全是谬误吗?”
贾放用归谬法驳斥了礼部中年男的“先入为主”,让对方一个字都反驳不得。四皇子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大声赞了一句:“好!”
那些复杂的论证与分析,都由贾放代劳,四皇子只要负责点赞就好。他的心理压力一去,整个人马上自如起来。
再看对面的礼部中年男,被贾放辩得哑口无言之后,涨红了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反倒是夏省身,盯着贾放看了半晌,突然毫无礼貌地问贾放:“你是何人?”
贾放料到由此一问,当下做了个长揖,说:“荣国公府子弟,姓贾,名放,排行第三。”
夏省身大约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确认没有听说过贾放这么个人,登时不再管。老大人带着一脸痛心疾首,望着四皇子,伸手扬了扬手中的《万物之理》,颤声道:“可是,殿下,这……是昔日向氏罪人的异端邪说,被冠了个‘新学’的名号,便招摇过市,诓骗世人……殿下,您,您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怎么能将这样的晋书随意散发于市?您……您这是陷监国太子于不仁不义,陷陛下于不仁义呀!”
这顶帽子扣得挺大的,但是四皇子冷静下来之后,丝毫不惧,冲对方拱了拱手,道:“……查过礼部的晋书名录,这本《万物之理》并不在,并不在其中。”
夏省身却并没完,他继续大声说:“不,这本书,正是在向氏当政之时刊印,流行于世。虽然向氏托辞,说是他人所作,但这其实就是向氏借此书传播邪说,其心可诛呀!”
四皇子陡然提高声音道:“夏大人,请你自重!”
他动了真怒,言辞登时喷薄而出,哪里还有半点口吃之相?
“本王之所以推崇本书,不是因为它在将道理传授与人,正相反,它在教世人不要被假象所蒙蔽,而是教人自己去动手,去一项一项地证明!”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毛大人,你若昨夜在场,便会知你那些‘想当然耳’,在实证面前,最是不堪一击!”四皇子紧紧地盯着那口舌伶俐的礼部中年男毛大人,对方被他的气势所慑,当真有点儿“不堪一击”的样子。
“话……话虽如此——”
那夏省身似乎也被四皇子这番顺畅至极,又极富冲击力的言辞给震住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四殿下也实在不必,不必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做此‘实证’,更加不必将这《万物之理》刊印,散发给平头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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