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泪水 一滴滚热的液体轻轻砸在她的心口……
云英抿了抿唇, 垂下眼睑,没有?回答。
萧琰禁不住冷笑一声。
看她?方?才在高台之上的反应,他就猜到了, 她?一定知道太子是早有?准备的。
今日?的这一切,看似是郑家抓到蛛丝马迹, 暗中准备多?时,才迫使太子不得不有?所提防, 见招拆招,最后引发一场巨变, 可?实际上,太子才是主导的那一个。
他那个哥哥,一早就算准了这些, 设下这么大一个圈套, 等着他母亲和?舅父钻进去。
太子妃也?好, 阿溶也?罢, 统统都是他手里?抛出来的诱饵和?工具,就连父皇,也?早被算了进去。
正月之前, 父皇对阿溶始终漠不关心?, 小小的孩子,出生那么久,都没能得一个名字,还是由他们提醒, 才勉为其难,让宗正寺拟了几个,由太子挑选,入了皇室宗谱。
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孩子, 原本谁也?不放在眼里?,可?偏偏太子能忍,更能寻到合适的机会,将其以另一种姿态,重新出现?在父皇的面前,引起?父皇的注意。
便是在珠儿自请出嫁和?亲之后。
那时,父皇对她?们母女的愧疚之心?到达顶点,连带着,回想起?从前无故失去的孩子们,逐渐生出悲痛之意。
这个时机,实在抓得太好。
给宫中重新注入新鲜血液的稚嫩孩儿,不但能缓解父皇的悲痛,还能更进一步激起?已知天命的他心?中对亲情和?儿孙的渴望。
而后,再一次又一次,借着武家未完的事,借着云英,让父皇不断想起?这个孩子。
至于母后那边,关于这个孩子身世的破绽,定然也?是太子有?意露出的马脚,一步步给他们递所谓的线索、证据,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走入这个圈套。
他选了最好的时机,让自己在所有?人?眼里?已完全处于弱势,甚至耐心?地陪皇后演完整场戏,才揭开自己的杀手锏,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真是好计谋,好耐心?!
这样靠细微小事一点一点操控人?心?,只有?太子这般,习惯了多?年被压制的人?,才会有?此?等耐心?与心?机。
萧琰自叹不如。
至于云英——
他方?才颓下的身躯再度紧绷,在小小的马车中逼近她?的身前,将她?娇小纤细的身子困在车壁边上的角落里?,让她?动弹不得。
“你知道太子有?所准备,只是选择不告诉我。”他凑近她?的脸庞低语。
这一次,连语气中的疑问都不见了,全然是笃定的愤怒,鼻尖几乎与之相抵,唇瓣张合间,灼烈的气息侵袭过来,竟比这初夏的热意还要教人?躁动不安。
“你果真要帮他?”
云英无声地掀起?眼皮,泠泠的目光宛若春水,带着一股沁凉,将他心?头滋滋冒出的怒意浇灭大半,但同时,那种漠然的态度,更令人?心?中发寒。
“妾虽不知晓今日?之事的具体关节,但的确猜到太子殿下早有?准备。”
萧琰的手忍不住抬起?,手掌卡住她?的脖颈,手指弯曲,一点点用力收拢。
云英被迫抬起?下巴,随着脖颈间的桎梏逐渐收紧,她?的呼吸也?开始不畅,白?皙漂亮的脸颊之下,自脖颈的边缘开始泛起?一层薄薄的粉晕,将其染得愈加瑰丽动人?,连眼眶里?的水花都越积越多?。
“可?是,妾没有?,”她?困难地张口?,眼眶边的泪珠摇摇欲坠,“没有?帮他。”
萧琰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仿佛在考量她?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其实不难想通,若她?当真要帮太子,则根本连阿溶这件事都不会透露给他。
只不过,这也?是她?的狡猾之处,透了消息,却?不说全,既给他通风报信,又不明着破坏太子的计划,仍旧让他们两个自己争斗去。
“左右摇摆,”他骤然松了手,却?没有?退开,而是凑近她?的耳边,更压低了声,“迟早翻船。”
云英得了自由,立刻大口?呼吸,胸脯不断起?伏,与本就近在咫尺的他一下一下相触,随着马车的摇摆,荡漾出柔软的波澜。
“殿下这一艘船已快沉了,”她?忽然开起?玩笑,“妾也?用不着左右摇摆了。”
如今身份转变,她?今日?没做宫女装扮,衣饰不再是素淡无华的,而比从前多?了几分明丽贵气,但与那些真正的高门贵妇相比,又显得清新内敛,越发衬得她?那张灿若桃花的脸美得不真实。
萧琰听得气极,干脆一偏头,咬住她?的耳垂,尖利的牙齿陷进软肉里,带来轻微的痛痒,又很快松开,顺着耳后肌肤,嗫咬过脖颈,直钻往更深处,激得她?忍不住仰起?脸颊,露出痛苦又欢愉的神情。
自出宫后,已旷了多?日?,渐有?干涸之意,正缺甘霖滋养。
萧琰看着她这副毫不知羞便软了身子的样子,喉间挤出不屑的冷哼,却?不敢大声,只得泄愤似的,干脆扯了她胸前的衣襟。
“可?别出声,”他埋首下去,带着愤怒和?不甘,“否则就要教他的人?瞧见你这副不知廉耻的样子了……”
云英登时用力咬住下唇,以免自己发出不该有?的声音。
不知怎么,她?忽然就确信了,他一定也?早有?准备。
郑皇后为人?狠毒,专横跋扈,却?同时也?心?思单纯,什么事都放在脸上,一次次的算计害人?,若不是有?圣上在背后的默许,根本成不了事,便看其这一年里?的两三次算计,连她?这个小小的宫女都能轻易看穿。
萧琰与郑皇后是母子,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他不可?能不清楚自己母亲的底细,毫无准备就等来今日?这一步。
当初,她?决定将此?事透露给萧琰,不也?只是要给他提个醒,让他不要被打得措手不及,一边倒地被太子压过,从此?再无两方?相持吗?
毕竟,她?也?能猜到,郑皇后和?太子妃暗中做的那些事,定然都是瞒着他的。
“吴王殿下,”她?急促地呼吸,身子发软,双手却?还有?几分力气,捧住他的脑袋,靠近他的耳边,轻声问,“今日?,你不会死的,对不对?
萧琰抬头,眼眶也?已泛出一圈红,对上她?带点期盼的眼神?,扯起?嘴角,哑声说:“怕我连累你?那我还偏要死在你这个无情的女人?身上,把你也?拉下水来。”
说着,再度掐住她?的脖颈,用一股恰到好处的力量,将她?压倒在座上,欺身上去,让她?反抗不得。
云英眨了眨眼,那兜不住的泪水终于从眼角滚落下来,饱满的红唇张了张,溢出无声的喟叹。
她?不再多?问,萧琰能有?这般反应,便显然还没有?到真正穷途末路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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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之上,天子与东宫皆已移驾,由来时的内官与侍卫们护送。
人?数未变,气氛却?凝重肃穆,那一张张紧绷的面庞,看得周遭围观的百姓也?人?心?惶惶,议论不断。
跟在后面的亲贵朝臣们更是面色各异,也?不及寒暄谈笑,匆匆寻到自家车马,便四散离开。
端午日?本就休沐,只有?少数在军中和?翰林院任职的
官员们还须往衙署中赶去。
这两个,一个是负责京都治安与守备的,另一个负责替天子起?草、拟定各项文书,在这种关头,随时可?能有?军政要务下达,亟待处理。
傅彦泽身为翰林院的一员,哪怕刚刚入职不久,这时候也?该立即回去待命,更何况,他是探花出身,文采斐然不输状元郎,如今在翰林院,事务还未完全熟悉,便已接了许多?起?草、润色、审阅的任务,这种时候,衙门里?少不了他。
但面对同僚们走近时的招呼,他却?一一婉拒,特意走慢一些,留到最后。
都是在官场上混迹的,同僚们见状便知他还有?别的事,没有?强求,只嘱咐他莫耽误,便先走了。
等在场的大多?贵人?们离开,偌大的高台登时空旷下来,面对着被葱茏草木覆盖的山坡,与平静宽阔的曲江江面,有?一种人?去楼空、寂寥苍凉之感。
傅彦泽独自朝着高台之下,东面的缓坡行去。
那里?,有?七八人?正预备收拾郑皇后的尸体。
黏腻的鲜血染红了苍翠草地,衣袍仍旧华美无比,在落下来时被树枝山石划出几道口?子,也?半点不显破旧。
这身衣裳,不到半个时辰之前,还包裹着一具生动鲜活的躯体,此?刻却?向裹了块血淋淋的死肉一般,凄惨可?怖。
傅彦泽站在十?丈开外,便止了步,不敢再向前。
到底年轻,哪怕曾见识过许州闹饥荒时那人?间炼狱一般的惨状,此?刻看到曾经高高在上,带着教人?无法直视的凌人?盛气的皇后,一朝跌落,变成如此?模样,他仍旧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说是兔死狐悲,实在有?点不确切,但他当真有?几分怜悯与悲哀。
方?才在台上,他响应太子的话,毫不畏惧地说出百官的心?声,要将郑氏一党当场拿下,为的是让他们受到三司的审判,为过去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不是这般当众坠下,葬身于此?。
更不用说,他私心?里?始终认为,郑氏之祸,错不全在皇后与郑相公,就如他当初在那篇《时政论》中,将锋芒指向当今圣上的偏私一样,今日?之事,是圣上一直不作为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