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结发为夫妻
昨晚连夜将太医院的院正请来?,施针灌药,淮翊已经?退了热,早晨还喝了一碗清粥,直到天蒙蒙亮,江婉柔才放心阖眼。
昨晚一夜未眠,江婉柔睡到午时一刻,醒来?时常安正在锦光院外?请罪,已经?候了几个时辰。
“昨夜不在,这?会儿?倒来?了。”
江婉柔接过?丫鬟送上来?的清茶,掩嘴漱口,另一个机灵的丫头立刻半跪在她身前?,双手捧着漱盂接。
江婉柔用手帕擦了擦唇角,“请进来?。”
常安目不斜视,进来?直接撩起衣袍单膝跪地,“卑职玩忽职守,请夫人降罪。”
“原也没什么大?事,言重了。”
江婉柔淡淡道:“昨夜大?公子急病,我?一时慌了神,想起夫君临行前?的嘱托,让我?遇事找常安大?人。”
常安把头压得更?低了,“卑职惶恐。”
翠珠和金桃喊他一声“大?人”是敬重,主母这?样叫便是折他的寿了。因为他是陆奉的亲随,江婉柔对他颇为客气,平时陆奉在的时候,冬日的暖炉,夏天的凉茶,凡给陆奉准备的,她都不会把常安落下?。
陆奉公务繁忙,一年?中在外?的日子比在内帷的日子多得多,江婉柔对常安好,经?年?累月的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尽管常安和他那主子一样性冷,但?他对江婉柔这?个主母十分敬重。
平时锦光院下?人犯个错,江婉柔尚且能宽容,如今常安一时疏忽,他还是陆奉的人,她还能打他一顿不成?
只是昨晚出事的是淮翊,江婉柔心里有气,言辞分外?冷淡,“昨夜我?已叫了旁的人,现下?大?公子病情已稳,你回罢。”
常安一动不动,低头道:“夫人容禀,昨夜实在情况危急,人命关天。卑职一时糊涂,请夫人责罚!”
陆奉临走前?命他守好府中,昨晚城南小院忽来?刺客,出手狠辣,刀刀致命,他来?不及细想,立刻带人过?去。
先不说主君对那边的看重,那位……就算如今落魄,论起身份,也是在皇家玉碟上的王妃娘娘,堂堂王妃不明不白地死在他们手里,不知?会给主君带来?多少麻烦。
没想到那么巧,就这?一晚,原本安稳的府中恰巧出事。常安现在想来?,只能感叹苍天弄人,时运不济。
江婉柔本想轻拿轻放了,听常安这?么一说,反而来?了兴趣。
她问:“哦?你倒是跟我?说说,有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在半年?前?的禁龙司,因为一个不长眼、大?放厥词的丫头,常安亲眼目睹主母和主君闹别?扭。
事后夫妻俩在闺房中如何和好、又如何蜜里调油,常安不知?道,江婉柔被哄好了,他只当陆奉已经?把来?龙去脉尽数告诉她。
作为陆奉亲随,他是最先察觉到主君情绪变化的,近来?主君对主母越发上心,且在临走时交代:一切听主母安排。
他把调兵遣将的令牌交给了江婉柔。
种种迹象,加上常安心中那丝若有若无的愧疚,他没有半分隐瞒,“昨晚城南小院遭刺客袭击,王妃险些丧命。”
“咳、咳……”
江婉柔被茶呛了一口,浓密纤长的睫毛颤动着,她美眸睁大?,瞳仁中满是震惊。
她很聪明,根本不必常安提大?名,能和陆奉扯上关系的“王妃”,只有那么一个。
身旁的小丫鬟连忙围在江婉柔身边,前?前?后后忙活,掩住了江婉柔脸上的神色。
“是么?那真是……不幸呢。”
过?了一会儿?,江婉柔微微垂眸,低声道:“常安,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奉性情霸道,常安平时不敢盯着主母瞧,此时也未发现主母的异常。
他冒着冷风和刺客拼杀一宿,结果人全死了,线索全断。江婉雪左一句“狗奴才”、右一句“狗东西”骂得他狗血淋头,回府骤然?得知?自己又多了一项“玩忽职守”的罪名。
常安眼前?一黑,他心中苦闷,话也不自觉多了起来?。
“此事正是蹊跷。”
常安道:“主君也没料到这?种情形,他临走前?吩咐好生看着那边,如今骤生变故,卑职已连夜写密信禀报主君,再作安排。”
江婉柔凉凉道:“特?意吩咐的过?的呀,你们主君,对王妃倒是上心。”
他走得这?段日子,府中诸事都是她一个人扛,连淮翊生病,她都不敢告诉他,生怕他担忧分心。
倒是她枉做贤良!
江婉柔紧闭双眸,胸口微微起伏着。不自觉地,舌尖被她咬破,轻微的刺痛感和口中铁锈味儿?让她冷静下?来?。
她忽然?想起来?,半年前禁龙司和陆奉闹那次,陆奉说,那是故人的家眷。
夫妻多年?,她了解他的脾性,他不屑说谎。既然他没有骗她,这?个曾经?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如今于他而言,只是“故人之妻”,仅此而已。
多年?前?的老黄历,如今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他还能惦记别?人的妻子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她应该对他多一些信任。
江婉柔安慰自己,但?这?件事如同心中的一根刺,她又忍不住想试探。
她问常安:“夫君需要王妃为他……做一些事,才这?般照顾,是吧?”
常安理所当然?道:“当然?,王妃很重要。”
听到这?里,江婉柔心中稍安,又问:“夫君有没有说过?,将来?怎么安置……王妃?毕竟是王妃娘娘,他身为下?臣,这?样……万一传出去,名声不太好。”
这?回问住了常安,他茫然?道:“主君的心思,卑职不敢枉加揣测。”
江婉柔心里又没有那么安了。
她看着常安,有很多话想问,陆奉在干什么?他对她那嫡姐,他的前?未婚妻,到底是什么心思?
她终究没有问出口。
这?些话,她不应该在常安嘴里听到。
她略显疲惫地扶着额头,对常安道:“起来?罢,我?知?晓人命关天。”
“你们主君许多事……他不说与我?听,我?纵然?担心,也无从助他。你对他忠心耿耿,我?怎么会怪你呢。”
一番话如春风化雨,让常安吹了一夜冷风的心骤然?回暖,他双手抱拳,认真道:“夫人高义?。”
有江婉柔的对比,更?显得城南那位王妃的傲慢无礼。
都是一府姐妹,怎能相差这?么多呢?还“京都第一才女”,是让世人见到才女破口大?骂的丑恶嘴脸,岂不让人发笑。
反观夫人,世人对她诸多误解,但?他从没见过?比她更?好的女子。不外?乎主君日渐沦陷,谁能逃过?夫人的温柔乡?
常安不免发牢骚,道:“若都像夫人这?样就好了。正值多事之秋,那位还不安分,吵着找什么耳坠,若不是主君吩咐在先,卑职真想……”
“什么耳坠?”
江婉柔打断他,电光火石间?,她蓦然?想起一件她早已遗忘的旧物。
她轻扯唇角,脸上却不见笑意,悠悠道:“不会是——一个红玛瑙耳坠吧?”
***
千里之外?的杭州。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炎炎热夏,杭州城恍若人间?仙境。烟柳画桥,绮罗绣户,分布得错落有致,街巷上行人络绎不绝,衣袂飘飘,一派盛世之景。
杭州城最大?的销金窟,红袖坊却闭门谢客。从京城来?了两位财大?气粗的茶商,一到杭州,直接包下?整个红袖坊,引起一时轰动。
红绣坊是烟花之地,前?楼轻纱粉帐,香烟袅袅,后院却有一片竹林,颇为雅致。
陆奉沉着脸从房里出来?,他一身黑色锦袍,衣角沾染了点点血迹,浑身上下?的血味儿?浓得刺鼻。
裴璋正在院外?的石凳上看邸报,听见脚步声,忙站起来?,问道:“如何,可吐出有用的消息?”
陆奉闷不做声灌了口茶,倏然?冷笑一声,“奇了,青天白日,有人上赶着做白日梦!”
形势比想象中的复杂。
他们从通州出发,顺流而下?在苏州下?船,一路畅通无阻,反而大?张旗鼓乘御船南巡的许、刘两人大?人,中途遭遇几番刺杀,许大?人被毒箭射中肩膀,毒入肺腑,不得不停靠在苏州疗养。
天子御船,上供尚方宝剑。这?不是刺杀钦差,是明晃晃打圣上的脸!偏偏陆奉裴璋一行又格外?顺利,山不就我?,我?去就山,陆奉率人黑衣蒙面在渡口蛰伏数日,终于发现水匪踪迹,杀之,活捉之,来?来?回回杀了几百人,这?群人犹如春草,春风吹又生。
后来?他们兴许得到命令,慢慢销声匿迹,百姓和往来?商人拍手称快,终于得一片安宁,但?陆奉他们不是真来?打水匪的,这?些小打小闹,根本不是他们的目的。
他们在苏州逗留一个月,没有再见到水匪的踪迹,两人同时决定,前?往杭州。
他们买下?当地最大?、最精美的商船,一到杭州就大?肆挥金,现在整个杭州城都知?道,红袖坊有两位财大?气粗的大?商人。他们找不到水匪的老巢,只能等。
等待的过?程并不好受,陆奉心有牵挂,更?痛恨这?些反贼,亲自上手审问。禁龙司尤擅刑讯,陆奉身为禁龙司指挥使,这?批人落在他手里,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今日,一口咬死是“普通人”、“活不下?去”、“被迫落草为寇”的水匪,终于承认自己的身份,被大?怒的陆奉一掌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