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琉球册封
本朝其实并非后世所说的闭关锁国,如果大明搞点海禁也能叫闭关锁国,那我大清应该算当场下葬了吧?
只不过大头都被地方商人吞了而已,所谓藏富于民是也,故而朕嗦凉粉,富商嗦燕窝,百姓嗦树皮,大家都有饭吃,谁也不吃亏。
他奶奶的。
万历以前,朝廷主持的茶马贸易的确是以茶叶钳制西北各番,抽取诸部马匹的杀招,现如今却已经与马政、边防一样俱坏,商人绕过朝廷私自以茶换马,蒙古各部也叫嚣着要以边市代替茶马。
东南泛滥的私盐已经证明,以大明的市场监察能力,是根本阻止不了走私的,因为捉拿走私商人的官兵各个都被喂饱了,而边市能收到的关税虽多,大多却进了各个边镇大佬的口袋。
茶马贸易多少银两买多少斤茶叶,多少斤茶叶换一匹马,都是有otg2ntc=据可查的,寻常好茶顶了天也就二钱银子一斤,而一匹上等马例价只要一百到一百二十斤茶叶,明码标价,做不得假,总是路途中茶叶有些“漂没”,马匹有些“倒毙”,最终大头总是归朝廷的。
茶叶也是本朝的拳头产品啊,即使刨掉用于换马的茶叶,每年茶税也能有二十万两进账,陕西巡按梁天奇变卖了二十万篦陈茶,得银十万余两,用于填边镇欠的饷。
十万两听着多,实际上够个屁,陕甘是个穷省,却养着甘肃、固原、宁夏、榆林四个边镇,已是极为吃力,九边常年囤积重兵,年年要出塞烧荒,防备蒙古人叩关,所以主客兵都是五万起步,蓟州、宣府、大同这种要冲之地的边镇更是奔着十万人去了。
朝廷的辽饷征上来,大部分都得给袁崇焕,因为比起其他边镇,辽东镇的额兵加起来有二十六万。
朕不相信,袁崇焕也知道朕不相信,但没办法,要是敢断辽东将门的财路,那帮养寇自重的畜生不用隔夜就去剃头了。
这也就算了,没想到刘之纶也学坏了,带着一万人去了东江镇,居然给东江镇多报了三万兵额,至于他到底是真的在当地征兵训练,还是在吃差价,那就只有鬼晓得了。
喂饱正在辽镇五年平寇的酒囊饭袋们之后,能用来支援其他边镇的钱粮可就不多了,毕自肃被番婆子以妙计救下性命之后,天天主动加班,和他当户部尚书的哥哥在堆积成山的烂账里东挪西凑,才勉强挤出些余钱。
然而两人并非点石成金者,一个不过是节俭的职员,只会节流不会开源,另一个也仅仅是财富缔造者,只能盛世孳财,不能无中生有,这些钱不管是救济灾民,还是发放欠饷,都是不够花的,遑论既要救兵又要救民?
这不就等于安娜和托马斯掉河里了,问朕先救哪个吗?
救个屁,老朱家命里犯水,朕要是下去救人,保管一家人整整齐齐。
兵和民朕一个都救不了,这不是一份米救两个人的问题,而是一斛米如何救百万人,朕是槐宗朱由检,不是宪宗皇帝,没法用五个馍馍两条咸肉喂饱那么多人。
如果不救饥民,叛军就会迅速滚雪球滚起来,前世李自成数次兵败,七十二路反王不知被朝廷杀了多少,叛乱却愈演愈烈,就是因为饥民太多,每个吃不饱饭的饥民,隔天就会揭竿而起,哪怕李自成已经进了禁军当差,也难保陕甘哪个村里再蹦出个闯王来。
泥腿子断炊没什么,该剿灭剿灭,该招安招安,要是当地秀才也跟着凑热闹,那才叫麻烦。
大明从来不缺人才,事实上科举不是江浙湖汉北选拔人才的,而是为了把人才拴在四书五经上,反正天理拳难练,寻常人照死里练,往往也练不出个屁来,但上了战场,儒生的拳劲见了血,引得孔夫子从儒座上投下一瞥,可就不好说了……
如果不救边镇,问题更严重,农民军毕竟只是吃不饱的庄稼汉,朝廷经制的天兵往往能以一打十,卫所兵或许要差点,但边镇营兵和家丁可不是农民军能阻挡的。
反过来说,边镇如果欠饷兵变,那扑灭起来的难度可比农民军不知麻烦多少,所以宁可饿死百姓,也不能饿着边镇。
朝廷自然可以裁军,清汰一部分老卒,调集客军到北京来,节约每年的京云和边运,但一帮经年苦训,熟识战阵的退伍兵回到揭不开锅的家乡,官府还欠着饷钱,稍微想想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朕必须搞到钱和粮食才行,甚至光有钱还不好使,平常年景用银弹还能砸开条血胡同,这凶年饥岁银子就不如麦子好使,银子运去陕甘,还是要仰仗外地商队把粮食运进去,不如一开始就运粮。
尽管九千岁给朕留下了丰厚的遗产,却也架不住朝廷处处要花钱,光是练禁军就花去了百万两,况且这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用完就没了,而这场饥荒起码要持续到崇祯十六年。
日他奶奶个球,朕一上吊旱灾就平了,老天爷这是存心和朕作对,等老子处理完地上的事儿,非得打进云霄殿,揪着玉帝老儿的胡子问问清楚不可。
本来嘛,捞钱的事儿都归番婆子,但她哪里肯相信后头有十年荒灾,不肯砸锅卖铁去救援西北,而是把钱留在北京钱生钱,只以生息去救济。这原本倒也没错,陕甘的窟窿太大,就算把手头的所有本钱都砸进去也听不到声响,不如留着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这样下一任闯王打进来的时候可以收拾细软跑路去南京,银子可以留着路上花。
既然西北的问题这么严重,有些人就问了,朝廷不想想办法,为饥民做点什么吗?
可是钱都在士大夫手里,粮食都在土财主手里,朝廷拿什么去赈灾,把袁崇焕片了能养活几个人?
再说袁崇焕也没几斤肉,要片应该片皇叔。
朝中僧多粥少,朕海禁开不得,银庄开不得,饶是位高权重如王祚远者,要弄一个中央钱庄,募集民间散钱,再高价贷出,并在各省间调度银钱,也是阻力重重,如今任何改革难以实行。
要是朝廷再开海禁,造一堆大船下南洋,保不齐东南官场会弄出什么么蛾子,那帮士绅胆大包天,连锦衣卫都敢杀,惹急了他们,保不准连龙江造船厂都给朕烧了。
所以说贪官奸,皇帝就要比贪官更奸,虽然他们不让朕插手海贸,却不能阻止朕册封藩国啊。
朕从郑芝龙那里旁敲侧击,知道现在海贸最赚的是日本生意,南洋各国势力分散,而且从欧洲开来的船能有多少,哪能和倭国这个大市场比?
那什么哈布斯堡家族固然是日不落帝国,尼德兰也是富庶膏腴之地,不列颠更是不遑多让,可现在欧洲各国正在大打出手,哪里有闲钱买丝绸瓷器,是以每年流入大明的千万白银,有一大半都来自日本。
唉,也不知道番婆子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盘亘在东西商路上的国家依然是鲁米国,也就是所谓鄂图曼。
其实前世对册封琉球王没什么印象,因为中间造封舟要寻觅大木,耽搁了两年——封舟代表朝廷威仪,不能马虎,不然会被藩国轻视。
这一耽搁,就耽搁到了崇祯六年,准备了四年,来回却只在路上花了不到两个月,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分配的工期。
出海册封是苦差事,每次都是抓个得罪人的给事中丢上船,半路死了最好,就算不死在半路上,朝中文臣也能有半年多见不到这个讨厌鬼,所以册封使这位置差不多成了职场霸凌。
不过也有人冲着公款旅游的目的主动请缨的,毕竟封舟又大又稳,甲板阔得能跑马,吃的虽然马虎,却也不比在北京吃沙子差多少。
封舟嘛,主要就是图个乐,随便从天津挑一条座船临时代替就行了,之前不是造了条大夹板船吗?用那条船充当封舟足矣,不过琉球王是大明番薯,番薯一年能种两季,一亩番薯年产能有两千多斤,咱没了面子,不能里子也没了。
所以装礼物赏赐的随行船只不能少,就带五十艘吧。
算了,五十艘还是小气,凑个整,来一百艘,把沈廷扬的沙船帮船队也都借来,装满瓷器丝绸和各类百货,如果一时半会儿办不齐,可以向民间借。
然后在明年五月份,就让船队出海,从天津直达长崎。
为什么不去那霸?
因为琉球现在被萨摩占了,天无二日,琉球的父国究竟是倭国还是大明?
帮不帮琉球复国暂且不论,一百船货物砸到那霸,琉球倒是吃得下啊,这不过是以册封为名,行大规模倾销之实。
所以这件事在朝堂上只走了个过场,招收水手,组织船队,采购货物,一切都是在公文上悄悄办的,户部和礼部如今都是朕的人,组织一支不起眼的商船队并非难事。
册封船队夹带货物,为朝堂上的大人物赚些零花,乃是常用之事,只是这一次夹带的货物稍稍多了一些罢了,东林党最多痛骂周延儒捞钱捞过界,万万不会想到钱最后进了内帑。
而且这也是为了敲打郑芝龙,如果他明年不肯加租,往后朕月月都派船队去册封琉球王,看他还做什么生意。
做生意真累,须得考虑市场、政策,揣摩人心,处处都要思量周全,要不是朕身为皇帝,不能轻易离开北京,早就亲自挑两条快船,用朱家的祖传手艺创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