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狐言乱语
狗是一种很忠诚的畜生,给一根骨头,就会摇头摆尾,用脑袋蹭你的靴子。
猫相对来说更加薄情寡义,好吃好喝伺候,往往只会拿屁股冲着你,还会把砚台、奏疏和玉玺扒拉到地上,朕怀疑传国玉玺的角其实就是这么摔没的。
嘉靖十八年,万寿帝君制了七个新的玉玺,其实就是正德年间传下来的五个御宝,尽数糟了第一任虎威将军的毒手。
比起玉玺这种死物,万寿帝君显然更疼爱猫,只不过皇帝之宝毁于一只猫,太不体面了,于是做假账,把毁掉的玉玺嫁祸给正德九年的火灾,反正正德皇帝身上的锅已经很多了,再扣他一个“货物丢失”的投诉也无所谓。
而马,无论军马还是驽马,抑或是骡子与驴,都是忠心耿耿的畜生,吃的是草和粗粮,却一年四季载货驮人,随着军队南征北战,任劳任怨,纵然是对面刀枪如林,也义无反顾的往上冲。
牛羊也是好畜生,牛能拉车种地,羊能产奶剃毛,而且两样都能otg2ntc=宰来吃,朕在布尔萨大肆烧杀抢掠,弄到许多牛羊,奈何船舱载重有限,无法尽数运走,只能把一部分牛宰了,制成风干肉,在船上也敞开了吃,早饭午饭下午茶晚饭夜宵都是牛肉,吃得朕下了船连着学了三声牛叫,恨不得当场找架犁拉着耕上十亩地。
还有鸡和猪,鸡能打鸣下蛋,猪能扣上造反的罪名,从肥猪家里抄出百万家财,比如德王是淮猪,瘦肉率高,所以将来能抄出许多白银、粮食之类的浮财,而福王是汉江白猪,特点是肉质细嫩,五花肉条理分明,好似大理石,是肉类中的上品,就是喂养时间长,需要多喂两年才能出栏。
好在皇兄已经替朕喂了七年,已经长得肥头大耳,随时可以宰来吃了,不管是自家享用还是婚嫁宴请,都能作为压轴大菜。
这么说起来,六畜可比六部忠诚多了。
朕应当把内阁都换成猪,把狗封为都督、指挥使,让鸡来礼部任职,牛去工部负责版筑,不比现在的朝廷强?
不过权柄在手,很快就会腐蚀人的心智,甭管多么忠厚老实的人,在内阁当两天官,都会心思活络起来,朕可不觉得猪受得住这个,所以六畜还是接着当六畜罢,犯不着让它们背负人的罪孽。
至于让猎犬当武官的想法,倒是可以再商榷一番,毕竟狗打仗可能差点,但至少不会投鞑,行军时也不会骚扰沿途百姓。
朕在拂菻累死累活,回了北京,还要强打力气上朝,看着百官如丧考妣,只觉心累。
黄太极在草原上追着林丹汗一通狠揍,而林丹汗这正儿八经的黄金家族,除了出身以外简直一无是处,去年从宣大破关而入,被王祚远打扮成卫所兵的家丁一通胖揍,堂堂插汉部虎蹲兔憨的六个固山还没来得及抢老乡家的白菜,就被打得丢盔弃甲。
插汉部攒了几十年的五千铁槊骑兵,从成吉思汗手里传下来的蒙古帝国王帐禁卫军,战无不胜的巴牙喇科诺特固山,也被揍得满头包。
黄金家族怎么了,佛朗机一放还不是遭个对穿?
草原上近来不太平,正如大明的陕甘在闹旱灾,草原上更是荒得要饿死人,林丹汗如果不想在冬天损失掉人丁,就只能去抢别的部落,大明是不用想了,王祚远的家丁连朕都忌惮三分,所以他拼尽家底,去抢土默特部,也就是大明顺义王的地盘。
也许是武德不昌会传染,顺义王的子孙在向大明朝贡,于归化城定居屯垦之后,放下弓箭拿起锄头,却荒废了弓马武艺,虎蹲兔憨怎么说也是蒙古正统,所谓烂船还有三斤钉,土默特哪里是林丹汗的对手?结果多年经营全便宜了插汉部。
这个插汉部,内有饥荒,外有女真强江浙湖汉北敌环伺,居然在蒙古诸部中搞内斗,可见蒙古人的分裂也不比汉人差嘛。
汉人内斗,蒙古人内斗,女真人却被黄太极拧成了一股绳,趁着林丹汗元气大伤的当口远征漠南,林丹汗坐的勒勒车兴许是从高粱河一带进口的,居然被他逃出生天了,但没来得及跑的蒙古人丁却都便宜了天命汗。
勃尔只斤家的家主被爱新觉罗家的大当家打跑了,科尔沁、喀喇沁等部自此都对黄太极言听计从,绝无二心。
这些都是夷事局上报的消息,兵部传来的报告可就简短多了,就说是草原上牧民因为土地纠纷,发生了一场大规模械斗。
械斗这个词就用的很灵性,大草原东侧的话事人之卫易手,被说成是菜市口青皮街头火并,朕算是领教了笔杆子的厉害。
不过满朝文武一副死了全家,棺材从大门鱼贯而出的表情,倒不是因为草原上死了许多蒙古人,而是因为两件事。
一是袁崇焕来哭穷了。
袁经略在年末汇报了当年的山海关防务工作,屯田几顷,治军如何,但归根结底就一句话:下官袁崇焕,打钱。
一年五百二十万两辽饷,本色三百万两,折色一百八十万两,番婆子借口给皇后修园子挪用了四十万,饶是如此,剩下的四百八十万养二十万大军都够了,居然还嫌不够?
他还在奏疏里暗示,再不给钱,蓟辽恐怕又要兵变了。
朕在欧罗巴打仗,也常常遇到欠手下军饷的窘境,但偶尔欠两个月薪水,只要部队不断炊,士兵还是很体谅主将的,充当军粮的本色辽饷又没少袁崇焕的,即使中间贪墨了三成,拢共就十万出头兵额,也是够吃的,怎么会这么轻易兵变?
前世,朕吃了没经验的亏,还以为辽东苦寒,前去山海关路途遥远,率三十钟而致一石,所以才不够吃,居然还傻乎乎从内帑掏钱给袁崇焕填窟窿。
但其实是袁崇焕把粮食给了蒙古人。
他听了蒙古人的鬼话,以为草原大旱,蒙古人缺粮,只要把口粮匀一部分给蒙古人,就能换取北虏支持,各部来年出兵助他进剿黄太极。
可是漠南各部早就臣服黄太极了,这些粮食左手经由马市交到蒙古人手上,右手就进了黄太极袋中,真个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要不是番婆子自有计较,朕今年就让他体验一把便宜坊焖炉鸭的吃法。
另一件事,则是新晋礼部尚书周延儒口出惊人之语。
他请求朝廷重造海船,再度下南洋。
然后十七八个东林党和复社成员跳出来,弹劾周延儒被狐妖迷惑了心智,此乃祸国妖言,万万不可信。
狐狸?
是了,不说朕都忘了,是有这么件事,番婆子先前见朕领养了个义子,觉得好玩,也养了个义女。
她还问朕如何一拳在冻结实的湖面上砸出裂纹,如何千里传音,朕都一一告知了,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原来葫芦里装了个狐狸,这才能不去从事造反这项有前途的事业太可惜了呀,生在帝皇家真是屈才,她要是乞丐出身,这会儿都打死张士诚了吧。
而且这戏颇有新意,康斯坦斯陛下不愧是君堡文艺界的巨擘,相较于拂菻国欣欣向荣的文化圈,大明的文艺界怎么就只拿得出金瓶梅这种东西呢。
不过下南洋就不必了,都崇祯年间了还找什么建文帝。
建文帝不就在科斯坦丁尼耶吗?
这事情实在荒唐,越想越怪,朕没能忍住笑,当庭笑了出来,大臣们相互交换着眼神,还以为皇帝在笑这个主意荒唐。
结果朕笑完,收敛神情,道:“南洋之事再议,开海也不是你礼部的本职,不过今年应当册封琉球国王,所需封舟、财礼,皆由大宗伯经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