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生意
“你就是郑芝龙吧?”
我端起茶,喝了一口,这是胡建,不对,福建的武夷岩茶。
这茶是元朝的时进贡之物,不过赛里斯所有行省都默认将特等、一等的供物截留自用,只给皇帝二等的,想喝这么好的茶全仰各地总督鼻息,所以我平日只能喝到茶叶沫子。
郑芝龙诚惶诚恐的坐在客座,看似手足无措,我身为国家一级演员,一眼就看出他是装的。
我又喝了一口茶,作出司礼监人才应有的姿态,不紧不慢翘起兰花指,捏着公鸭嗓:“你的事儿,杂家都知道了,难得你一片孝心,亲自来北京一趟。”
郑志龙满脸都是真诚的媚笑:“康公公,这是一点心意……”otg2ntc=
他拿出两锭私铸的银元宝,放在桌上,昏暗的茶室内顿时宝光莹莹,这两块银子加起来能有一百两,所以我不用演技就能作出一副贪得无厌的嘴脸。
“这怎么好意思呢,无功不受禄,你让杂家怎么收嘛。”
怎么不好意思了,嘴上这么说,手却很老实的将银子扣下了,杂家是司礼监顶头上司,所有太监加起来也没杂家大,平日日理万机,喝个茶收车马费也是理所应当。
直到沉甸甸的银子揣在兜里,我才分出了心神去大量郑芝龙,他是南方人的面相,身材不甚高大,衣着也颇为简朴,就是寻常福建小商人的打扮,但眼神颇为灵动,一看就知不是善类。
他可不是什么做小生意的商贾,而是大猪蹄子的同行。
君堡现在虽然衰落,但仍是东西贸易枢纽之一,只是我们赚得少,意大利人赚得多,如果有朝一日我能把热那亚人宰了,就算不设法维护商路,只是打理好金角湾转运,一年也能有五十万杜卡特。
这个数目也是我敲诈郑芝龙的心理价位。
郑芝龙搓着手,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因为经年摩挲,盘出了包浆:“康公公,司礼监王承恩公公是您干爹,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可得替小人美言几句啊,小人小本买卖,不过奸人中伤,诬告小人是海匪,康公公慧眼应当能明察秋毫。”
看到我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的扳指,一把将玉扳指捋下,放到桌上:“这扳指不值钱,也就是几十两一个的玩物,康公公若是喜欢,大可拿去。”
这孩子很懂事,赛里斯皇帝喜欢起码射箭,平日的消遣就是骑着骡子,在郊外猎杀野生的突厥人,而且嫌弃地中海撒放法没蒙古撒放法来的迅捷,平日都是要带扳指的,你要送字画、古玩,还入不了他法眼呢。
我就不同了,我收礼只看礼物价格,以及好不好变现,你就是送个金马桶,甭管有没有用过,干不干净,我也开开心心收下。
即使是大猪蹄子都没有黄金马桶,要是弄一个摆茅房,拉屎的时候也神清气爽,近来行军打仗,他尊贵的臀部这两天在希腊没少遭殃,最惨的一次遇上了三条蛇,吓得屁滚尿流,还得安娜救驾。
听说他幼时还没学会走路时,就曾在江浙湖汉北家中被蛇咬过,虽然那条蛇没能咬穿他的襁褓,被他一把掐死了,可自此他也落下了怕蛇的毛病,见到蛇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以至于现在我吃龙凤呈祥都得背着他吃。
拿起那枚扳指,我做了一个估价鉴定,身为东罗马猪皮帽子王,我精通古董及工艺品估价,以免在变卖家产时被无量商人宰。
这枚扳指是一整块好玉雕琢的,通体一个色,毫无瑕疵,当然不是说整块玉都在这儿,这应该是用边角料雕的,环形中间的部分也能刻两个小玉佛,而且虫吃鼠咬,光板没毛,颜色也不正,最多值十两银子,如果是活当,八两最多了。
在计算了一下自己的时薪之后,我还是耐着性子,出言点化:“尼古拉斯弟兄,你既然已经皈依圣教,那与杂家就是自家兄弟,帮你就是帮圣教,朝廷水很深,你想走门路,不是光靠砸银子就能砸开的。”
“主内平安,康公公,原来您也是天父上主皇上帝的羊羔,您说朝廷水很深,这在下倒是知道,只是在下常年在闽台经商,不懂北方的规矩……”
这些海商信天主教不过是为了方便和洋人做生意,以马内利和阿弥陀佛一样,其实是一种黑话,耶稣会又不是开善堂的,他们在赛里斯传教是有指标的,教会规定了每个传教士要传够多少人才能上天堂,如果能建教堂、腐化一两个高层官员士绅,更能得到神恩,死后直接成佛,直达瓦尔哈拉,宙斯和佩龙亲自接待那种。
我又接过他一个玉佩,上面刻的倒不是圣女观音,而是尼古拉斯罗汉,应该就是玉扳指用剩下的料刻的:“熊文灿收了你多少?”
虽然他已经改口在下,却还是不敢真以主内兄弟自居:“这个,在下说出来康公公可能不信,他没收钱,我把俞咨皋击溃之后,又焚毁了闽广几处水师泊地,熊文灿就来书招安了。”
我又喝了一口茶,身着飞鱼服的李若琏苦着脸,给我续上茶水:“俞咨皋是俞大猷次子,他大哥死得早,你们郑家几个兄弟欺负人一个独苗,也不算什么英雄好汉。要是俞大猷长子尚在人世,你大哥岂是他对手?你哪还有命来北京买官?”
“郑芝龙”面色一变,正要拍案而起,李若琏却抢先一步,将手掌按在他肩头,硬生生把他摁在桌上,被大猪蹄子苦训了半年,李若琏早已成了高手,这擒拿手段使出,岂是轻易能挣开的?
“你,你不是司礼监的管事!”
我强忍尿意,架起二郎腿,将大猪蹄子的皇弟夹住:“你就是郑芝龙了?角落里那个小厮才是郑芝龙,你算什么东西,这等大事也和杂家玩床头捉刀这一出!”
一脚把他踹飞之后,全程站在一旁的小厮才露出满脸笑容:“不愧是康公公,在下现在还是朝廷钦犯,大明的追捕海寇,沿海各省都有在下的海捕文书,画影画形,这次冒险进京,总得乔装打扮一番,不然官身没弄到,反被官军捉去了,岂不冤枉?”
我作出为难的面色,倒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崇祯皇帝对郑家确实不满:“本来此事很好处理,花个几万两走动走动,你们的海防游击就能批下来,熊文灿的奏疏也不至于被留中,只是你们做错了一件事。”
“不知在下做错了何事?还请公公教我。”
我高深莫测的笑道:“你们错就错在,不该去欺负俞咨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