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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 姬玉落踩在一截枯枝上, 停住。
她侧身回头, 学着适才霍显的动作,抬手拍去他大氅上的露水,“我在想夜深露重,夫君还是少说话,寒气入肺就不好了。”
说罢,姬玉落便要收手回身。
霍显却攥住她的手腕,从她袖袋里抽出了帕子,他一点一点擦去她手心里的露水,目光却是落在她脸上,道:“伶牙俐齿,此前听闻姬家长女乖巧安分,怎么我看你不一样?”
姬玉落歪了下脑袋,仰头看他,好无辜道:“我不够乖巧安分么?夫君去问问府里下人,哪个不夸我事少?”
霍显没再说话,只是仗着身量可以俯看眼前这张脸,片刻,他放开手,径直朝前去,姬玉落没立刻动身,站在原地松了口气。
刘嬷嬷重新烧了屋里的炭火。
姬玉落一整晚都没能睡着,霍显把被褥扯到外侧,两个人对调了位置,他没有把出路留给别人的习惯,尤其此人还底细不详,但姬玉落也没有与人同榻的习惯,尤其这人还随时能捅她一刀。
这一宿是场互相折磨。
姬玉落只能闭目养神,听到身旁人的呼吸浅浅,但并不代表他就入眠了,天尚未破晓,只鸡一打鸣,且打鸣声才刚起了个头,霍显就睁眼起身了。
姬玉落能感觉到他坐在床头侧目看过来的目光,兀自不动,随后又听到他撩开幔帐、趿履下地、拿过搭在夹子上的长衣——以及他的声音:
“没睡就别装了,起来替我更衣。”
“……”
姬玉落睁开眼,盯着头顶的幔帐看。
此时装死并不高明,她在霍显紧盯下起了身,过去接了他的长衣。姬玉落并不擅长给人更衣,慢吞吞,腰带还系错了,耗了不少时间。可霍显没有催,他就只是不咸不淡地看着她。
姬玉落佯装不见,很认真地翻着他的袖口,仿佛一个新婚的小娘子服侍自己夫主。
到了束冠,霍显没再让她上手,叫了个小丫鬟进来。
没自己什么事儿,姬玉落便转身要回榻上,霍显走了正好,她能补个回笼觉,这一整晚净提防他了,委实耗神。
可她刚走没两步,就听屏风另端的人慢声道:“去伺候夫人梳洗吧。”
姬玉落顿步,见小丫鬟捧着衣物来,道:“先退下吧,我不急。”
“你急。”霍显戴上冠,路过道:“今日陪我上职,在宫里耽搁了数日,镇抚司堆了好些麻烦事,时间紧,夫人可要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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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暮色还沉,街巷空寂无人,霍显只一匹马,也不管前面的人就一路往镇抚司的方向驰骋,姬玉落是见识过这人骑马的,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了,冷风刺剌剌的,刀削似的划在脸上。
直到被巡夜的官兵拦下,姬玉落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两个官兵一身酒气,想来是趁着巡夜在哪个花巷子窝了整宿,刚一出门就险些叫这快马撞个正着,此时正惊魂未定,又依稀见这马儿前头坐着个女子,不由拎着酒壶破口骂道:“他奶奶的!马背上爽快啊,天子脚下胆敢打马过市,可知是几个板子啊?”
另一人醉得更糊涂,身手就要碰姬玉落的衣角,笑嘻嘻道:“小娘子细皮嫩肉,挨不起板子,陪爷小酌一杯,这事便算——嗷!”
“啪”地一声,长鞭在空中凌厉地划过,霍显右手高高抬起重重落下,那人脸上便添了条血痕。
血滴滴答答往下掉,滑稽得有些诡异。
两个官兵一凛,霎时清醒过来,腰间的刀已经抽出,却听马背上的人沉声道:“活腻了?还不滚开!”
“镇、镇抚大人……!”
“哐当”一声,钢刀落地,那两人瞳孔瞪大,忙让出路来,跪下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有眼无珠,还请大人赎罪!”
禁军巡夜时寻花问柳是见怪不怪的事,这天子脚下实则乱得很,这些人穿着官服拿着刀,寻常百姓只能躲着,偏眼下天快亮了,撞上的是霍显。
姬玉落甚至在这当口闻到一股尿骚味,她边往边上瞟了眼,边平复着呼吸,可才刚稳当下来,霍显又猝不及防地扬起马鞭,把那颤巍巍的求饶声甩在身后。
撞上就撞上了,他也是不管的。
他和这些人,本就是一类人。
到镇抚司时,天边的鱼肚彻底显露出来。
一大清晨,锦衣卫叼着包子来回奔走,霍显就在其间带着姬玉落往他办公的宅子走去。
他喜静,宅子就设在最里头,一路走过去途径各个值房,惊得好些个包子都从嘴里掉了下来,霍显眼疾手快地接住一个,塞回那人嘴里,道:“吃就好好吃,浪费粮食做什么?”
那人“唔唔唔”地狂点头,视线却忍不住往姬玉落身上瞟。
眼看霍显带着人进了房,又阖上门,镇抚司上下当即炸了,此前迎亲时不少人见过姬家长女真容,于是镇抚大人携夫人上职一事便传了个七七八八。
就连篱阳也忍不住拉过南月问:“这……怎么回事?”
南月道:“主子这是要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端看她露不露马脚了。”
霍显的值房是个五脏六腑俱全的小宅邸,虽比不得霍府主院,但也算得上十分宽敞了。
四周一片郁郁葱葱的花树,穿过前堂就是办公用的屋子,两边都有耳房,一间歇脚用的寝室,置办了床榻被褥,另一间则是湢室,还有换洗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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