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二章 遇到了一个老太太
苏伦干掉了「鬼手」上野佐佐木,便窜入了山林,自然就很难被人追上了。
不多时,千条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苦战之后,她受了点伤,但也顺利脱身。
苏伦也大大松了口气。
他也没去找御子和千条汇合,伪装成了落魄武士,去了出云城的码头,打算搭乘水路去江户。
现在躲过了武田幕府的这轮围杀,最危险的时候已经避过。但整个出云,甚至附近几个藩都应该有围堵。现在他们已经暴露,分散目标反而被留意到的可能性也更低一些。。
.......
斐伊川是山隐国最主要的大河,支流像是叶脉一般覆盖整个本州岛。河宽数百米,能容得了大船航行,海船也能从出海口逆流上直抵江户城。
清晨的出云城码头人流如织,一片繁忙景象。
码头的力夫将一包包货物从商船上卸下,这是那些海外的商人从外面带来的商品;也会搬运一些沉重的上船,上好铁器和矿石会从这里运往山隐各处和海外。
苏伦一身邋遢的武士服,戴着斗笠,别着廉价的铁剑,混在人群里半点不起眼。
也不知道幕府那些人如何传递的消息,码头的悬赏榜上已经出现了最新的悬赏令。苏伦、千条,还有洛洛塔三人都在榜上。神服御子大概是因为身份特别,并未在上面。
苏伦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就摇摇头走了过。
不说他的伪装很高明,和原样样貌截然不同。即便是不伪装,那毛笔绘出的潦草人像图,大概也没人能辨识出来的。
虽然临检的卫兵会查验户籍牌子,可那种连防伪标志都没有的一页户籍纸,造假再容易不过。
何况他剥离来的一口流利的本地口音,也很难让人怀疑。
苏伦也很容易混过去。
他走到了码头上,那里有一个竹编草棚,下面蹲着一些背着布包行礼的人,这些都是准备搭船去往别处的旅人,也有一些游窜各地的走脚商人。
货船一般是不拉旅人的,苏伦要在这里等路过的客船。
每周大概都有几条路过出云码头,但这个时代可没什么时刻表,都是在码头等着, 有靠岸的就上去问问, 能走, 就付点船资搭船走。
苏伦倒也不着急,反正“黑日大祭”还有将近十天,再如何都来得及。他席地而坐, 抱着破剑闭目养神,脑子里自回想着各种回想着各种炼金知识。
昨日那一战收获极多, 他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提升自己的短板。
等了好一会, 棚子里的人走走来来, 堆了二三十个。
那些走脚游商走南往北,消息灵通, 说着说着便聊了起来。
大都是一些的,苏伦也有意无意地听着。
然后,听到了北海之王舰队的消息。
“昨日有好多大船从这里经过呢, 那些船上都有火炮和重兵, 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那是北海之王的第九舰队, 听说是去江户, 好是来向我们山隐征税的?”
“我听消息说,那些海盗是想来侵略统治我们的...”
“我们伟大的仁明陛下是可是天照大神所授的君主, 怎能让外人统治了?那些外来人一定会受到神明的惩罚的...”
“战争要爆发了啊。你们没看到啊,码头上这几天运了好多刀剑弓弩去江户?听说各个大名联名上书,准备和那些外来人决一死战呢...”
“...”
苏伦脑海中消化着炼金知识, 听到这些消息也顺带想了想。
他也很好奇,到底会不会打起来。
奥列格想要在北海这片广阔的海域成为真正的“王”, 北洲四国一定是要拿下的。
而山隐虽小,可也没那么容易屈服。
至少之前和御子交流的时候, 苏伦知道神服皇室的态度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
因为有需要调动大量物资去往江户,原本的客船都被征召去运了货。
苏伦在码头等到了下午, 也没能搭到船。
就在他想着是否改麻烦一点走陆路的时候,河面上缓缓行驶来了一支船队。
这批船上挂着黑底白纹的樱花旗,这是山隐国的官方商船。它们是从海盗城哈斯特林来的。山隐的大名们在外面有很多生意,这些船上满载着各种舶来的物资,会在售卖后赚取巨额的利润。
七条船靠岸补给,也下了大量的货物,码头上的力夫们也忙碌了起来。
走脚游商似乎和船上的管事熟悉, 去问了,立刻来回信了。
“嘿!船上的大人们说可以让我们搭船!”
“当然,现在情况特殊。船上的位置有限。船票会比之前高一点...”
“...”
苏伦听到这话,也明白这走脚游商也售卖“渠道”。
他起身, 给那家伙支付了额外五成的船资。落魄武士的身份,还支撑得起这样的消费。
想着大海海船更好,免得遇到什么妖怪风浪,一下就沉了。何况人多有背景的大船,也不容易遇到排查。少很多麻烦。
苏伦和十多个旅客走上了中间的一艘船。
感知了一下,船上也没有什么特别棘手的存在。
他也并不介意和那些人一起挤在刚腾出来的货仓里。
不多时,海船补给完毕,再次出航。
苏伦在船舱里一呆就是两天。
这种大海船上是有餐厅的,但不是给他们这些的临时加塞旅客提供的。
饿了渴了就吃点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也没觉得呆不住。
他整天整天都在冥想和消化知识中。
一路走走停停,如果顺利,从出云抵达江户大概要四五天的样子。
可第三天的时候,苏伦突然从冥想中睁开了眼。
他看到阳光从透气窗照了进来,金灿灿的一束。丝丝光线中,细小的尘埃也清晰可见。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
“出太阳了啊...”
苏伦突然心生了一种感觉,得好像自己应该出去透透气。
不过,同时他眉头就皱了起来。
仿佛觉得自己有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他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也就是说,通常情况,他和正常人不一样,并不会因为在幽闭的船舱待了两天,就需要一些莫名其妙的放松。
苏伦觉醒了二段收割者天赋之后,对于很多神秘系的能力也有了感应,受影响的可能也越来越低。职业阶位晋升之后,这个能力增强了不少。
“难道是我受到了某种超凡力量影响?”
苏伦想到了自己和镜先生曾经在加都朗特港遇到过一次被人“挑拨了命运”的情况。
在那之后,他就格外小心类似的情况。
又或者是错觉?
苏伦皱着眉头想了一瞬,还是打算走出去看看。
.......
这船队虽然是山隐官方的商船,但鱼龙混杂。
船上除了穿着和服的山隐人,也有很多金发碧眼、各种肤色的人,这些是一直从海盗船往来山隐的职业商人。
特别是最近好像要发生战争,船上也混入了不少想要跟着去发战争财的家伙。
苏伦走出了货仓,然后一路观察了一下,上一层很喧闹,赌博和歌姬艳舞是船上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船员们玩的不亦乐乎。
苏伦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人,直接走上了甲板。
两天没出来,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内河也没什么大浪,大船在江面上平稳行驶。
甲板上除了懒洋洋百无聊赖打扑克的水手,也有几个上来晒太阳的旅客。船尾的上层建筑是船长室、大副室,还有几个大商人和家眷们的豪华舱室。
扫了一眼,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苏伦走到了船舷边,靠在了那里,心中呢喃了一句:“难道真是错觉?”
阳光倾洒在皮肤上,暖暖洋洋的。他也没着急回舱室,想着出来放放风也不错。
苏伦看着河畔的风光,双眼微米。
苍山白雪,明灭可见。
可就这时候,突然听得一阵“咕噜”声响起,一枚银币从甲板的后方滚落了过来。
正好落在了苏伦的脚下。
他偏头一看,是一个冒失的女仆追了过来。
苏伦弯腰捡起了正好在脚下银币,递给了出去,那小姑娘道了一声:“谢谢”。
苏伦微微一笑,没看眼前这小姑娘,目光却看到了她身后那个老人。
那老人穿着一身合体的紫衣,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哪怕就只是站在哪里,也给人一种卓尔不群的优雅之感。虽然没戴什么珠光宝气的首饰,可也让人一看就看出了她教养非凡。即便是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就是这一眼,给苏伦的感觉是:她年轻时候一定很美。
不过,苏伦更意外的是灵魂感知中,这老人的灵魂之火。
很微弱。
就像是风中摇曳的烛光,随时可能熄灭。
苏伦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位生命已经走到尽头的老人。
......
船上突然遇到了这么一个特别的老妪,苏伦可不觉得这是巧合。
他表情没有半点异色,也没什么举动。
但就是这样一瞥,那老人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她缓步走了过来。
甲板本就不长,没几步就走到了身边。
老人主动开口道:“原本想找个借口偶遇一下的。但你好像发现我在等你了。”
苏伦听到这话,心中立刻就意识到,之前的感觉没错!
但没感受到敌意,他也谨慎地问了一句:“老夫人,我们认识?”
年长女性,叫一声“夫人”总归是没错的。
“之前见过一次。”
老人打量了苏伦一眼,眼底流光一闪,便收敛了目光。她学着苏伦的样子依靠在了围栏上,又补充了一句:“在‘三鸟居’。”
“...”
苏伦一听,立刻想到了。
海盗城里有一间叫“三鸟居”的铺子,他只去过一次。当时去买材料,碰到了几个斗篷人。他还记得,有个老人很豪气地买走了大文豪藤原隼人的所有手稿。
显然,就是眼前这位了。
而且,苏伦也知道自己的伪装也被认出来了。不,是之前在海盗城就被认出来了。
苏伦眉头微微一皱,“敢问夫人,您是?”
大概不是敌人。
如果是敌人,这开头温和了一些。
老人直接说道:“我是喀秋莎的祖奶奶。”
“...”
听得这话,苏伦眼皮猛地一抽。
这话真让他大大的意外了!
喀秋莎的祖奶奶,什么情况?
不知道为何,苏伦总有种调戏了人家小姑娘被人家长找上门来的感觉。
果不然,哪里那么多优雅的老太太。
能有这气质的,必定是大贵族家的祖母。
所以当初在三鸟居他觉得被人注视也不是错觉,就是喀秋莎那丫头了?
可她怎么认出来的?
自己这伪装这么烂的?
苏伦心中有些无语,但也猜到大概是什么特殊秘法。
不过,话说回来。
眼前这位生命尽头了,这是专门来找我的?
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老人笑了笑:“我不是特意为你来的。只是有事去山隐一趟。没想命运让我们遇见了。”
笑容让她眼角的褶皱更深了,但却让人看到了她眸光中的慈祥。
既然都说出了喀秋莎的名字,苏伦自然不能装糊涂。但他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命运的巧合,直接问道:“您...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老人温和地说道:“人和能人遇到,是一种缘分。炼金术士一生就在抗争命运,但却不知道,很多时候,命运已经注定。”
听得像是废话,但苏伦却听明白了了一些。
类似【s-003-命运掌控者】的某种天赋?
而且这一瞬,他脑海中的各种思绪飞转,闪电般串联了起来。
他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之前那安倍泰和背后有一个“第三方势力”,会不会是喀秋莎背后的家族?!
卧槽...
这北洲四国不是奥列格的地盘么,鲁英大贵族的手都伸这么远的?
而且看那情况,这谋划还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可能是几年,数十年之前就埋下的线。
这也只有那些传承了千百年的大家族才有这底蕴和手腕了。
果然,阴谋诡计哪里是一群海盗能玩儿转的,还的看那鲁英群职业政客!
苏伦甚至觉得,第九舰队这次来,或多或少背后都有一些阴谋推手的影子。
.......
可是,这个老人家寿元将尽了啊。
苏伦真猜不到,她来山隐干嘛?
还没想明白,老人却主动说了出来道:“我是去见一个故人。”
“...”
苏伦有种被人窥穿了思绪的感觉。
和当初遇到黑先生一样,这种智者的眼里,总有一种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的睿芒。
老人问道:“年轻人,你可以陪我聊几句么。”
苏伦点点头:“当然。”
老人慈祥笑容像是冬日的暖阳,让人半点心生不起拒绝的心思。
“我对你没什么恶意。只是正好碰到了,便想看看能让娜秋莎那丫头赞不绝口的男子到底如何。”
说道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侧脸看了苏伦一眼,“现在看来,果真是很特别呢。”
苏伦听得有些话没头没尾,略微觉得有些奇怪,嘴里却礼节性地笑了笑,“您过奖了。”
老人笑着摇摇头,“帝国如此多的青年才俊,喀秋莎那丫头可傲着呢,还从来没正眼看上过一个。但你却是唯一一个。”
“...”
苏伦更觉得古怪了。
虽然他和喀秋莎相处的很愉快,好像...没那意思吧?
老人的精力像是不太好,说了这几句话,就要歇一歇。
她看着远方的山水,又道:““喀秋莎的那丫头小时候像是丑小鸭一样,性格有些孤僻。她喜欢一个人在花园里看天上的星星,喜欢宅在书房一整天整天地读故事书。她内心纯净,善良,善解人意...”
人在生命尽头,大概都会回忆这辈子遇到美好的人和事情。
苏伦当好了一个安静的听众。
这一刻,仿佛他也从别人的岁月流逝中,看到了自己将来的影子。
说道这里,老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竟然浮现了一抹轻笑的神态,“但她长大了,可是会很好看的。”
“...”
听到这话,气氛仿佛瞬间就变味儿了。
苏伦脑海中立刻想起了那小雀斑,飞机场的辫子姑娘。
那丫头是他觉得少有相处的很愉快的人。
但说是“很好看”,确实算不上的。
他也理解老人家夸自家曾孙女的心态,点点头认可道:“嗯。”
老人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却也没多解释。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我也曾经年轻过。那时候有个人给我说一句话:如果世界是一座监狱,那么爱情就是打开监狱的钥匙。”
苏伦听着眉头微微一皱,细细一品,又觉得这话里好像有别的深意。
老人也没多解释的意思,继续说着:“人这一辈子,遇到一个灵魂契合的人不容易。遇到了,就该好好珍惜。”
苏伦觉得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但好像又是在说她自己的故事?
他耐心的听着,终究没有开口多说,偶尔应一声:“嗯。”
老人站久了,显得有些吃力了,她感慨道:“人老了,精力大不如从前。”
她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点头示意,“年轻人,谢谢你陪我这把老骨头聊了。我要会去休息了。”
“您慢慢去。”
苏伦目送老人被女仆搀扶着回了舱室。
他眉宇间也露出一抹思索。
真就是碰到了来看看?
很奇怪的相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