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章 空桑
在无垠的大荒里,便是一只虫豸,也是要人性命的狠角色。
巫师是一部百科全书,他们知道哪些东西有哪些害处,知道如何避免、应对它们。他们有沟通天地自然的能耐,知道怎么去发掘对人族有用的,怎么去抵抗对人族有害的。
文字尚未出现——或者说有文字,但不是常人能用的文字。比如道纹。
在上古的时代里,道纹直接揭示了天地的奥秘,因此它非常高深,不具备普及的意义。是那些大神通者是专属。
所以人族的文明传承,是口口相传。巫师,是承载着文明的最重要的角色。
一代代先民,经历无数的困苦,在困苦中得到的经验和教训,都要靠巫师来传递。一代,二代,及至于千万代!
当然,巫师也有高下之分。壶就自嘲自己,只是一个勉强合格的巫师。
“我的智慧不够高深,我沟通天地的能力不够强大。数百年,我战战兢兢,也只勉力维持无回部落,最终还是毁灭在灾兽的手中。”
没有恨!
或者说,没有小恨。
在这个时代,天地间的一切存在,都有可能是人族的敌人。恨不过来啊!
多少巫师带领着人们分化开拓,死者十之八九。恨的过来吗?
无数的失败,无数的血泪,最终会铸造出煌煌人道,永恒而不朽!这是一种精神,昂扬向上,而从不自怨自艾,披荆斩棘而从不怨天恨地!
真人,具备人类一切美好品德。他们会痛恨,但不会纠结于痛恨。他们会悲伤,但不会纠结于悲伤。
他们具备最大的勇气,最强的精神,最富有生机的希望。
“我还没有老。”壶这么说:“我回到空桑,休息几日,会继续开拓。直到我回归天地的那一天。”
“我们要把人的火花洒遍整个大荒。在人王的指引下,在天地的见证下,我们终将辉煌!”
七八岁的回精神振奋:“我要学会许多许多本领,冥冥中,爹娘一定会保佑我。我要让爹娘看着,无回部落永存于世!”
人之一字,头顶苍天,脚踏大地,永远向前,永不停歇。
从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身上,常昆深切的感受到先民的精神。就像一把刻刀,一刀刀的铭刻在心里,让人无法忘记。
酝酿着一种精神,让常昆夜间难以入眠。
他想尽快找到婆娘们,又想要做点什么。既担心做点什么会引起难以估量的后果,又心下不甘。
“先看看...”
心里想着:“大罗金仙的境界,在这片天地之中,无法全知。我要找到她们,难。或许巫师能给我帮助...壶只是一个普通的巫师,但必定还有强大无匹的巫师,也许他们能给我指引。”
“而且这天地之间,还存在着后天演化之初便诞生的神魔。如果找到祂们,比如骊山老母,比如我那老岳母西华娘娘、三娘的祖母冰夷,或许...”
“不对。算算时间,三娘此时恐怕还未出生。如果我横加干涉,万一...”
这些,便是常昆的棘手之处。
最终,常昆只能先按捺着,没有做出任何决定。
空桑山,是东方一座不算有名的山。在大荒中,如空桑山这样的地方,数都数不过来。自然的,也有那神仙之境的好地方,但等闲不是人族部落可以占领的。
那样的好去处,多半有厉害的神魔。
从外面看去,空桑山没有任何出奇之处。也看不见人族部落的痕迹。
“空桑北临食水,东望沮吴,南望沙陵,西望泯泽。无草木,冬夏皆有雪。空桑之水出焉,东流注于滹沱。”
站在山岗上,壶指着远处那座头戴白雪的庞大石山,神色十分激动。
“空桑有一物,唤作軨軨,牛身虎纹,其鸣自叫,其音如钦,见则大水。”
軨軨,是一种精怪。牛身虎纹,天生有御水之能。
壶道:“无数年前,先辈们来到这里,杀死了许多軨軨。后来将之驯化,以为水源。至今仍用。”
空桑氏在此立足之前,空桑是軨軨的地盘。軨軨性暴躁,如虎。见人来,便御使大水淹之。
于是空桑氏诛軨軨,并奴役之,以为水源。至今还在繁衍沿用。
这是生存空间的争夺,没有善恶之分。
就如同空桑氏逐龙伯巨人,吞并演化夸父一脉。
对于人族来说,这是欢庆的。
常昆听着这些,目光跨越数百里,落在空桑山上。只一座巨大的石山,白雪罩顶,不见人踪。
实则却有一方小世界,隐没在这山中。那才是空桑之所在。
常昆虽不能一眼看透,却能看出些蛛丝马迹——这隐藏的手段,当是出自于精通此道的大罗金仙级数的人物之手。
人族再孱弱,毕竟能立足于大荒,大罗金仙级数的,必定是要有的。否则哪儿有立锥之地?
最初的真人生于天地,生来也是有大神通的。
只是较之于这天地间纵横无敌的神魔,差距太大太大。
便听壶道:“空桑,便隐没于山中。”
回早是期盼已久:“壶祖,空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有很多人吗?夸父真的可以变成巨大的人?”
壶含笑道:“空桑是什么样子的,我现在也无法跟你说。我离开空桑已数百年了。我也不知道空桑现在的变化,是怎样的。”
道:“马上就要到了,到了空桑,你用自己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空桑。”
回用力的点点头:“嗯。”
数百里,便是对回这个小毛孩来说,也不算什么了。这里就是空桑山的脚下,人族空桑氏直接辖制的地方,大概除了軨軨,没有其他凶恶拦路的存在。
很快,空桑已至。
只见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从山中来,向东一路不停。这便是空桑之水。是那空桑山上的皑皑白雪所化。
河面宽广,有二十里。河水幽深,虽浩浩乎,却不见底。
一座庞大粗粝的石桥跨越二十里,连接着空桑之水的两岸。这桥看起来仿佛天成,没有丝毫人为痕迹,就像许多年前这里有一座山,然后被空桑之水年长日久的冲刷,最后只剩下的一道石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