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那就像是一团漩涡，将陈良师的意识牵扯了过去，他稍稍抵抗，但最后又是想起了洞玄湖的一些事情。
    洞玄湖能够洞悉前世今生。
    先前沐瑶有天人之力抵挡探知，可小小并没有。
    若是有关小小的事情，那他自然也有些好奇。
    画面转变，陈良师发觉自己的视线处于一座城池之中，他没有躯体，似乎只剩意识。
    而他的视线也在一瞬间被拉至一个人的面前。
    那是一位身躯消瘦的娇小身影，像是只有十岁左右的年龄，有些像男孩，不过仔细瞧着似乎更偏向女孩。
    她穿着一身破烂的布衫，沾满泥泞，面无表情的模样与陈良师记忆中的那个人尤为相似。
    少女正在清扫着牲畜的粪便，而这时却有几个同龄的孩童走了过来，一脚踹飞了畚斗，然后发出嘲笑就跑走了。
    少女看了一眼逃走的那些孩童，眼中浮现出了怨毒，她紧紧地握着扫帚。
    画面一转，少女似乎惹了什么祸，她倒在地上，身上有着血迹，四周皆是谩骂声，甚至还有的人动了手脚。
    少女受伤了，她咳着血，干瘦娇小的身影显得无比脆弱。
    这时，一道身影缓缓走来。
    哗。
    无形的波动将众人推了开，那些人的目光都是落在了这名陌生的道人身上。
    道人蹲下身，问道：“发生了什么？”
    少女还蜷缩在地，睁开充血的眼睛，道：“我杀了他们。”
    “为什么杀他们？”
    “他们一直欺负我。”
    道人笑道：“你做的事不算错，因为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如此。”
    少女的眼中有着迷茫，她不明白。
    “既然碰见了，便是你我的缘分，我送你离开这里，去远一点地方生活吧。”
    “为什么？”
    “想做便做了。”
    少女被道人送走了，一瞬间便消失于所有人的眼前。
    没有人敢指责道人，甚至有些恐惧，而他也很快就离开了。
    至此，少女与道人再未相遇。
    少女身体贫弱，离去后没过两年便离世了，离世时她想到的还是那名只见过一次面的道人。
    他长什么样子？
    忘记了。
    但少女在临终前希望能够再见他一次。
    一切归于黑暗，还不待陈良师深思，画面又一次转变。
    那又是一年春天。
    一位同样贫苦的少女正在干苦工活，在挑水挑担。
    只是看到她，便能够知道她与之前的那名少女应当是同一个人。
    不过这一回她的体质似乎好上了许多。
    这当是她的又一世。
    少女的家中无母，却有一个父亲，不过这名父亲脾气暴戾，经常会对少女拳打脚踢。
    不过少女能自力更生，好歹偶尔能够吃饱肚子。
    不过在某一日，不幸发生了。
    大雨连绵，粮食尽毁。
    少女的父亲怒极了，他又拿少女泄愤，拳打脚踢，这一次险些将其打死，最后被丢到了马棚中苦熬冬雪。
    她浑身是伤，天气又如此寒冷，即使身体再好上些无法抵御寒冷。
    或许，她会冻死在这片寒夜里。
    陈良师这么认为。
    然而这时却有一人经过，那是一位羽衣星冠的道人，仙风道骨，像是世外高人，他一眼便瞧见了马棚中蜷缩的身影。
    “小姑娘，相遇是缘，送你两件御寒的衣服吧。”
    他拿出了两件朴素的黑色衣服，盖在了少女的身上。
    那令人心安的温暖让少女睁开了眼眸，她的目光落在了这位陌生的道人身上。
    在月光的照射下，她看清了他的脸。
    道人掐指一算，有些怜悯地看着少女，他道：“努力活下去吧。”
    最后道人留下了一点食物，然后便离去了。
    少女到最后也没有与他说上话，但记住了道人的模样。
    三年后，追债的人杀到了家中，而少女受到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伤，小小的身躯被一刀从腹部捅穿，她瘫倒在马棚前，眼神黯淡。
    少女穿着的黑色衣服是道人给的，有两件，三年来也只穿这两件。
    临终时，少女忽然想起道人的模样。
    当时说不出话，但想与他说些话。
    她离世了。
    陈良师沉默良久，眼前的画面又一次转变。
    这一世，少女的父母早亡，只留她一人生活，她被好心的老人家收养。
    但好景不长，不久之后，老人家寿终正寝，在外的儿女来夺走了老人家的一切，将少女赶了出去。
    然而这一次，少女却格外坚强。
    她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为了矿工中的领头，挖出了稀世的矿料，富有之后在小城中开了酒馆，渐渐打理好了一切。
    她的生活有了改善，也跟着身边的人学了打扮，在十五岁那年愈发亭亭玉立，变作令人艳羡的美人。
    城中有不少人求爱，但都被她拒绝了。
    她对情爱没有兴趣，对钱财也没有兴趣，她不过是想活着。
    不过，她每日会到街上看看，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
    十七岁那年，天灾降临。
    似有修道的强者在天外交战，最后却苦了无辜的凡间百姓，无尽天火如雨水般落下，将这座小城摧毁，单是余威便夺去了千人性命。
    酒馆破碎，尘埃之中还有一位少女，她的半身被断木穿过，显然命不久矣。
    她没能成功逃走。
    少女的生命将尽时，在那满是硝烟的大道上看到了一道身影，她那黯淡的眸子又明亮了一分，似回光返照。
    那人越来越近，少女的心还在跳动，可最后那人走过去了。
    她发出了声音。
    “别走...”
    很快，一道身影便来到了她的身边，虽然她只能看见那个人的脚。
    少女挣扎着移动着眼珠，最后看到了那人的模样，打扮像是路边偶尔会见到的道人。
    道人看向她，问道：“有遗愿吗？”
    少女微微张口，最终说出了一句。
    “谢谢。”
    在这一句话之后，少女的气息消失了。
    在她意识消失的前一刻，她满心的不甘。
    好像是这个人，她在找的好像就是这个人。
    还想和他说更多的话。
    道人沉默许久，最后将少女的躯体带走埋葬。
    望着那道人渐行渐远，陈良师的眼神沉静。
    小小是这世间最特殊的存在，与以前的小白鹭很像，像是为天所妒，却又有所不同。
    秋白鹭曾是天煞孤星，会影响身边的所有人，而小小却不同，她会自己走向灭亡，无论如何努力。
    三世，最长也只走到了十七岁。
    画面转变，又是一世的开始，少女又见到了道人，但却没有任何的对话，后者匆匆离去，只留下神伤的少女。
    这一世，她十五岁。
    下一世，她十三岁。
    再一世，她十一岁。
    每一世都与那位道人相遇，每一世都留下不甘，每一世都不能如她所愿，终将走向灭亡。
    可就在第十世时，少女迎来了前九世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十三岁的少女在田野的小道上追向了那位道人。
    道人没有转身。
    少女追着问道：“我可以跟你走吗？”
    只是初次见面，但她不想就这样擦肩而过。
    然而这一次的道人却是无情的，他眼中满是冷漠，似乎天地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打动他。
    他没有回头去看少女，也没有任何回答。
    他走了，只是不急不缓的步伐，却令奔跑着的少女都追不上。
    最后道人消失在了少女的眼中。
    十三岁的少女等待了两年，最后忧郁而终。
    看着在田野中离世的少女，陈良师的眼中涌现出了怒意。
    他向来护短，即便不是今世的事情，这个少女也并非是他的弟子，却也令他怒不可遏。
    第十二世。
    两人于山间相遇，道人冲少女一笑，点头示意后便下山而去。
    少女在愣神之后忽然呼喊：“我可以跟你走吗？”
    道人回身看向她，似在打量，他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
    “你的资质普通，不够做我的弟子。”
    能与他同行的只有弟子，而他如今也在寻找能够传承衣钵的弟子。
    道人又离去了。
    在第十四世时，少女踏上了修行一道，她再一次遇见了道人。
    然而这一世的道人似乎已经走到了巅峰。
    “我可以跟你走吗？”
    少女这一世又问。
    道人笑着摇了摇头：“你资质不错，可惜我有一位弟子，已是关门弟子。”
    这一世，少女与道人同行过一日，接受过一些指点，可最终还是分别了，而少女最后死于敌人之手。
    第十八世到来。
    陈良师却紧皱眉头。
    一世是巧合，两世是巧合，三世也是巧合？
    若是他所看到的都是真实存在的事情，那么眼下便是第十八世了。
    这很奇怪。
    小小的特殊与那个道人的身份暂且不提，他二人能够一次又一次的转世当真是令人惊奇。
    小小多次转世，却每一次都对应了道人的转世，仔细观察下来，道人的每一次转世其身形容貌都极为相似，而小小却每一世都不同，想必后者使用的是转世之法。
    道人每一次都迈上修行之路，而且修为奇高，寿命远远大于小小，但小小转世却每一次都能对应上道人的转世。
    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这世间的一切并不是在不断地轮回，只有极少数的存在能够做到这一点，情况极为特殊，而这两人便是如此特殊。
    而在这之前，转世之人陈良师也知道一个。
    藏剑门创始者君剑平留下的古籍中有那么一个人，被尊为“恩师”，疑似为“太玄道人”，而那个人便能够转世轮回。
    陈良师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这第十八世中。
    这已经是第十八次了，这两人究竟相遇了几次，轮回了几世？
    而这第十八世，也出乎了陈良师的意料。
    少女与道人在这一世中并未相遇，而少女最终于雪山之巅迎来了终点。
    一世又一世，少女的生命之中似乎都有了一个目标，那便是寻找一个人。
    然而，一次又一次没有结果。
    第二十一世，看着少女落魄的模样，陈良师不禁伸出手去，即使看了几十次也忍不住为她心疼。
    也就在这时，妖界中的黑衣女子忽然侧目，她微微蹙眉，感受到了异常，于是她体内的神窍忽然运转。
    逆道。
    嗡！
    陈良师的意识被瞬间拉回，整片洞玄湖都在此刻震荡起来，湖水卷上了岸。
    这般动静令月凝露出异色。
    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