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虚伪的和气中，昌平君为姜续了一杯茶，眼神平静的看着姜，静待姜的下文。
    姜今日看似是在威胁昌平君，但在与此同时，又何尝不是将自己的把柄送到昌平君手里？
    光是姜与天泽联手相助楚国这一条，就足以逼反姜了。
    可姜这么做的目的呢？
    昌平君可不相信，姜会这么急着被秦国各方势力接纳。
    姜可不是寻常降将，日后也不会在咸阳为官，被咸阳官员接纳固然是好事，但姜完全不必急于一时。
    何况以昌平君对王翦、蒙骜等人的了解，他们虽不至于帮助姜，但也不会坐看一些佞臣陷害姜而无动于衷。
    如此一来，姜第二个条件就值得深究了。
    姜淡然一笑，继续说道：“至于这第二……”
    “秦王为了确保与东方六国彻底切割，一定会下令让出兵相助秦国攻魏，或者攻燕。”
    “的兵力对于秦国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也无意得罪一些人。”
    抿了口茶水，姜轻笑道：“而昌平君此时虽在秦国为官，但只怕是身在秦国心在楚。”
    “若是昌平君愿意说清，感激不尽。”
    昌平君淡笑不语。
    姜此言看似与他站在同一立场，但实际上对他却并没有实质性的帮助。
    除了说服天泽以外，姜并没有出兵助楚的意思。
    昌平君想要的当然不只有这些。
    沉默片刻，昌平君笑问道：“姜侯如此行事，若是六国之中有些心智不坚之辈出卖了姜侯，姜侯的计划岂不是要失败了？”
    “的确有这个可能！”
    姜轻笑一声，淡然道：“以秦王的多疑，一旦有人出卖了，无论有多少理由解释此事，也难免会受到秦王怀疑。”
    顿了顿，姜继续说道：“今日提出了两个条件，前者利在此刻，后者利在未来。”
    昌平君双眼微迷，心中暗自分析。
    姜将两个条件从时间上分割开来，那就证明当日后有人出卖姜时，姜已经不在乎秦国的态度了。
    昌平君自付也算是沈某远离之辈，但他对自己的推测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为了楚国，昌平君其实做了两手准备。
    昌平君很了解秦国的力量，以及楚国现在的内患。
    从国力上来说，楚国很难敌得过秦国，双方的差距不只在于兵力与后勤，更在于楚国内部。
    百越之乱只是外患，但楚国的内患在于政治斗争。
    楚国项氏一族与相国李园的斗争已经不可遏制，这一点在秦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极为可怕。
    而昌平君想要回楚国继任王位，就必须等到当今楚王战死，或者成为俘虏。
    如此一来，昌平君其实没什么把握可以让楚国浴火重生。
    所以昌平君必须要给自己留下后路。
    但在姜的计划中，昌平君却听出了一种‘笃信’的态度。
    那是一种对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的绝对自信，或许也可以形容成自大。
    “姜侯沈某远离，不知姜侯对如今天下的局势有何看法？”
    昌平君轻笑问道：“如今韩、赵已灭，魏国被秦国三面包围，根本无力支撑。燕国国力弱小，齐国有佞臣乱国，楚国国力虽强，但国内斗争激烈……”
    “而秦国经历代秦王励精图治，国力空前强大，两年之内先灭韩、赵两国，看上去似乎大势已成。”
    姜淡笑道：“昌平君所言合乎情理，也是同样的看法。”
    昌平君微微摇头，缓缓道：“这种天下人都能看见的东西，你我二人就不必说了。”
    姜沉吟片刻，轻笑道：“昌平君，你能一口气吃下六天的膳食吗？”
    昌平君摇头道：“不能！”
    姜问道：“吃下去会产生什么后果？”
    昌平君眼神一亮，玩味道：“腹中胀痛难忍，多余的食物会吐出来……或许还会撑死。”
    “不错！”
    姜轻笑道：“没有人能一口气吃成胖子，一顿饭吃的太多，也必然会引起不良反应。”
    “秦王欲鲸吞天下，灭六国，统四方，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国家……”
    “将士们因此立下了巨大的功勋，按照秦国的制度，那些立功的将士们会被赐封爵位，他们首先就会成为秦国的负担。”
    “其次，庞大无比的兵力，会让将领们权利日盛，秦国负担进一步加重。”
    轻笑一声，姜继续说道：“那时的天下与现在截然不同，秦国的统一，是建立在秦王身上，那些没什么威望的公子，可无法让这些虎狼之将信服。”
    话说到这里，昌平君已经可以看清秦国统一天下后的局面如何了。
    这一点，昌平君也早已料到，所以他才会留下复兴楚国的后手。
    “除此之外呢？”
    昌平君想要听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姜笑道：“昌平君既然早有谋划，就说一件昌平君不知道的事情。”
    昌平君好奇道：“何时？”
    姜压低声音说道：“秦王怕死！”
    昌平君皱眉道：“怕死？怕死有什么好奇怪的？天下何人不怕死？”
    姜微微摇头，轻笑问道：“昌平君想过长生不死吗？”
    听到这里，昌平君总算知道姜为何会不在意嬴政日后会不会怀疑他了。
    昌平君举起茶杯，轻笑道：“和姜侯谈话，果然很有意思。”
    姜淡笑着看着昌平君，昌平君继续说道：“姜侯的两个条件，老夫应允了。”
    姜还礼道：“多谢！”
    “先别忙着道谢。”
    昌平君目视姜，语气低沉道：“老夫也有一个条件，希望姜侯能够答应。”
    姜疑惑道：“昌平君请说。”
    昌平君放下茶杯，淡笑道：“老夫有一女名曰‘涟’，与姜侯长子年岁相差仿佛，若你我二人可结为秦晋之好，日后姜侯之事，便是老夫之事。”
    姜差点没一口茶水喷死昌平君。
    这老家伙的主意打的倒是挺好，无论日后姜与楚国谁能夺取天下，他昌平君的血脉都能延续下去。
    哪怕姜获胜，看来儿媳妇的面子上，也会给楚王室留下一丝血脉。
    届时楚王室芈氏一脉就可以在姜麾下，建立一个如同现在秦国内部的楚国势力一般的政治集团。
    毫不犹豫，姜举杯道：“亦早有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