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烛轻轻的摇曳，暗淡的橘红色灯光落在书房中。裴矩披着衣服坐在案几后面沉思，不多时书房外传来一道声音：“大哥，是我裴昀。”
    声音打断了裴矩的思路，他清了清嗓子，“进来吧。”
    门推开，裴昀走进来重新关上门，见大哥披着衣服的摸样，显然是刚睡下不久，但是因为某些事情睡不着，这才派人将自己唤来。
    “大哥，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晚还要商议。”裴昀走到近前跪坐下，不解的看着裴矩。
    裴矩压压手，面色整肃的问道：“贤弟，你先回答我，你怎么看姜承枭这个人。”
    没有用孩子，也没有用赵王世子这样的称呼。裴昀当即就明白，他大哥这个问题应该是很严肃的。既然是个严肃的问题那他就不能敷衍，是故裴昀低头开始思索姜承枭这个人。
    想了片刻，裴昀才发现自己对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他并不了解姜承枭这个人，只在光明殿见过一次，其他的就是一些传闻了。他斟酌了语气，说道：“此人在汉王之乱中初步展露头角，于此番突厥之战中名声大盛。胆识，谋略此人皆不可小视，更难能可贵的是此人知进退。以我对此人看法，若是不出意外将来又是一位赵王式的人物。”
    裴矩点点头，裴昀的看法很中肯，这也是自己从前的看法。他说道：“今日这位世子来了我府上拜见，向我询问了关于山东官吏贪污的事情。”
    “哦，大哥是如何作答的？”裴昀感到奇怪，他们裴家貌似与赵王府只是泛泛之交吧，这位世子为何舍近求远不去问郑善愿偏偏来询问他们。
    “我说了些片面的事情，但是......”
    裴矩话音一转，道：“此人向我提了个要求，让元俨随他一起去山东之地。”
    这让裴昀有些错愕，“这不太应该啊，他要是想寻帮手，为何不去郑府，那可是赵王府姻亲，或者去虞府也可以，虞世南是他授业恩师，为何来向大哥要人？”
    “这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我想了很久，只有一个解释。”裴矩道：“他或许是想借用裴家的声势，去对付山东的官吏。”
    裴昀思索片刻，道：“可是青州一代咱们家鞭长莫及，他若是此番巡查并州倒是能说得过去。若是青州的郡县，他该去找郑善愿才对，以郑家在中原之地的门生故吏才能给他最大的帮助啊。”
    “要是他再找了个郑家的子弟随行呢？”裴矩问。
    闻言，裴昀脸色忽然一变，“这不可能吧，此子怎么会有如此重的心机。”
    裴矩摸着短须，眼中闪过精明之色，“我们都被他的年纪给迷惑了，此子心机之深远超我的想象，大有当年的甘罗之意。我估摸着，他之所以不向我要宁谙助他，应该是为了郑家。他应该会让郑善愿派出一名嫡系子弟助他，以表示郑家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裴家在此次的计划中应该只是一面旗帜。”
    嘶......
    裴昀倒吸一口气，“若是真的让裴家与郑家子弟跟着他去山东，他就能借助两家人的势力，其他的山东士族子弟多多少少也会给他一些面子，毕竟咱们家与郑家现在是山东士族的执牛耳者，两家都派子弟跟着他，这会让那些人以为咱们是支持他的。”
    “贤弟所言不错！”
    裴矩道：“如此一来，他暗中调查青州一代的官吏就会少很多的麻烦，甚至还能让一部分人暗中相助他。”
    “此子...好心机。”裴昀心中暗暗心惊。
    山东士族的三大家之中，一旦郑家与裴家都派出了子弟助他，其他依附的世家会怎么看还用想么，不说全力相助，但是最起码不会拖后腿，故意制造麻烦。
    “如果这个计划是赵王谋划的不可怕，要是此子一人所为，那么此子......”说到这里，裴矩也不禁面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姜承枭太年轻了，一个十六岁的人能有这样的谋略，一旦等他长大或许真如裴昀说的，又一个赵王式的人物。
    “大哥如何回复他的？”裴昀有些紧张，其实他并不想帮助姜承枭，虽然青州那边并没有裴家的门生故吏，但是这样被人扯虎皮他心中感到别扭。
    “我答应了。”裴矩干脆利落的回答。
    裴昀蹙了蹙眉，“大哥这么做是否有些不太稳妥，若是真的被此子在青州那边查出什么，咱们家可是变成了帮凶。大哥自己也说了，现在王家很不满咱们家，要是再得罪其他的山东世家，王家会不会联合起来对付咱们家？”
    “对付我们？”裴矩冷冷一笑，“一群酒囊饭袋有何可惧？王家能联合谁？卢家？崔家？还是赵郡李家？别的我不敢说，但是卢家绝对有取王家而代之的心思，户部尚书卢怀慎与太子走的可近了。”
    山东士族之中，首屈一指的自然是荥阳郑氏，闻喜裴氏，太原王氏。次之的有四家，分别是范阳卢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这七家并称山东七望，意思就是太行山以东闻名天下的七大世家。
    当然，除了这七家还有其他的一些世家不可小觑，如京兆韦氏，弘农杨氏，渤海高氏等等。总而言之，这些世家就像一枚枚棋子一样落在晋室天下的各个地方，有的是郡望，有的则是县望。
    目前，执山东世家牛耳的自然是郑家，裴家，王家。其他的一些家族虽然在朝中有人身居高位，但是论传承远不如这七大家族底蕴深厚。
    “贤弟不必要担心，此次打头阵必然是郑家。”裴矩精明道。
    裴昀点点头，“既然大哥决定了，我自然是支持的，我只是担心此事会被今上利用。洛阳的皇宫已经修建完毕，最迟明年必然迁都，到时候离开了关中，很难保证今上不会调转目标，对付我们。”
    裴矩点头道：“正好你说到此事，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传闻从前有一樵夫砍掉了一大片林子，让一群鸟雀没处生存，它们不得不落在另一片林子中与那些鸟雀抢夺地盘，但是没过多久樵夫又将目光对准了那片林子...”
    “贤弟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裴昀咽了咽口水，“大哥，还没到那一步吧。”
    “我也希望永远不要到那一步。”裴矩冷笑道：“今上做事情雷厉风行，恨不得今日做完明日就要见到成效，但是哪有那么容易。咱们这边就不说了，那群关中土匪...哼哼，他们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是啊，关中的那群土匪确实什么都敢做，他们不就是这样发家的么。
    想到这里，裴昀忽然想起什么，惊愕道：“大哥，你不会是看中了...”
    “禁言！”裴矩顿时打断，神秘莫测道：“贤弟不必多言，我还没看透，现在不着急，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咱们现在做的并没有错，不是么？”他笑的有些阴谋得逞的意味。
    裴昀暗自揣测，大哥绝对是做了那个打算。
    姜承枭远没有裴氏兄弟这么强的脑洞，老实说，他此次去裴家借人根本没想得那么深。因为他父王已经跟他透了底，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镇压东莱郡的暴民，调查官吏贪污的事情只是一层遮掩的皮。或许他也是一个诱饵，因为赵王也猜测了皇帝必然会派另一队人去青州调查。
    他去拜访裴家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试探郑家。
    书房中，姜承枭捏着郑家通过赵王妃送来的请柬，不由得冷笑，这郑家果然是将他当成了“自己人”，通过乐平透露了拜访裴家的消息给郑家，不过两日功夫他们便派人请自己上门。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郑家绝对是想从他身上获取什么，或者是对他有图谋。只是现在他还想不透其中的关窍，不过总有一日他能试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