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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话音未落, 就听方方在旁边大声叫了起来。
食堂的另一个员工要用一下他的凳子踩着拿高处的东西,刚把方方的瓶盖从凳子上拿下来,方方就开始原地站着疯狂尖叫,给那个员工吓得手足无措, “妈呀这是咋的了?”
大姐看着用木讷表情尖叫的方方,建议方军林:“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你信我,这孩子绝对不正常。”
方军林赶忙去抱起方方,捂住方方的嘴,神色不安起来。
……
方军林低声下气朝亲戚们借了几千块钱,带着孩子去了市里的儿童医院。
医生给方方做了一系列检查, 最后确诊为自闭症。
方军林听说过这病,张了张嘴,错愕道,“……自闭症?不可能,我儿子特别乖,除了话少没别的毛病。”
医生对抱着儿子的方军林摇头叹息,“去哪儿查都是一样的结果,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这病目前为止还是医学界的难题。您的孩子症状比较严重,干预治疗可能效果或许也不会很理想,智力发育也非常迟缓,长大后智力水平也不会有太大进展。很可能这孩子这一生都要依赖您的照顾才能存活。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您必须调整好心态,不然孩子也要跟着痛苦一辈子,最重要的是千万别当着孩子的面表现负面情绪,自闭症的孩子不会主动表达自己的心情,长期接受过多负面情绪,只会加重他的病情。”
方军林一路沉默地带孩子回了家,蹲在神情漠然的方方面前,不死心地试,“儿子,爸爸教你个顺口溜,扁担宽,板凳长,扁担想绑在板凳上……学一遍。”
方方就木木地看着他。
方军林眼眶渐渐红了,赶紧别过头用手心抹了下眼睛,耐心地又教了一遍。
教了不知道多少遍,方方终于慢慢张开嘴,很小声地突出一个字:“扁……”
方军林紧紧抱住方方,不断用手摸儿子的头,夸奖道:“好儿子!不就是比一般孩子学得慢吗,那我就慢慢教,不娶媳妇还省彩礼钱了,咱爷俩开开心心过一辈子更好,有病咱就治,以后爸爸就是你的手。”
……
为了给方方做康复干预治疗,方军林又找所有能联络上的亲戚朋友厚着脸皮借了几万块钱,给方方找了个自闭症儿童康复机构。
康复机构的课程上了几个月,效果也不能说没有,但方军林很快就负担不起昂贵的课程费用,几万块钱还没让方方有多少起色就像火烧一样地没了。
一开始亲戚们还可怜孩子,慷慨相助,后来渐渐也有了压力,大家都不是财主,谁家也不容易,再加上知道这孩子的病是个无底洞,便开始劝他放弃。
方军林一根筋不听劝,亲戚们便也不再跟他来往了,知道他难,借出去的钱也没想过再管他要。
方方从康复中心辍学后,方军林就像以前那样把孩子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小学毕业后从来没好好读过书的人,自己买了自闭症康复的书,自己教儿子。
他看见书里说,父母对孩子的干预效果是最好的。
就这么一句话,让他的心死而复生。
……
方方很快就到了入学的年纪,入学没几天,方军林就发现方方每次回家身上都带点伤,问也不说话,情绪失控也越来越频繁。
有天他向工地请了一天假去学校找老师了解情况,在操场上看见一群小朋友朝方方扔石头,方方就跟木头似的站着不反抗,脸上甚至连一点难过和愤怒也没有。
方军林擦干眼泪,当天就给方方办了退学。
退学后方方就每天跟着方军林去工地,方军林买了个录音机和一堆教孩子说话的儿歌录音带,他盖楼得时候方方就在工地里玩儿着瓶盖听。
有天方军林得工友高兴地给他说,“快去看看吧你儿子会唱歌了!”
方军林喜上眉梢,扔下推车就跑过去看。
方方蹲在录音机旁边,录音机不知道被谁切换到了音乐广播电台,正在播放《我的太阳》,方方玩着瓶盖跟着大声唱,有几句还跟歌里的外国歌词发音一模一样。
方军林看见了希望,当晚就买了这首歌的录音带回去反复放给方方听,自己也跟着吭哧瘪肚地学外国歌,用拼音把歌词的发音都记下来,还买了本声乐书,为了至少教会方方一个技能,像模像样地学起了唱歌。
方方直到成年说话也不太利索,那句顺口溜到最后也没学会,唯独一首意大利歌父子俩练了十几年,唱出了专业水准。
这首歌成了方军林的精神支撑,儿子至少有一方面是正常的了,就像迷失在永夜里的人,终于捉到了一只会发光的虫。
再渺小的希望,也是希望。
……
方军林老了,工地的工作渐渐力不从心,也没有工地愿意再用他。
方方也三十多岁了,却除了会唱一首歌连生活自理都很难做到。
方军林帮别人盖了一辈子的房子,自己的房子却越住越破,房子早就为了帮方方治病卖掉了,父子俩只能不断换便宜的房子租。
劳动小区的房子八百一个月,住了没两年,他们就连八百方的廉租房都住不起了,只能搬到偏远近郊更便宜的团结小区去住。
好在方军林到了岁数,他每年勒紧裤腰带交的养老保险终于开始每月发工资了,一个月1600,每年还会涨一点,只要父子俩省吃俭用,他再去做做临时工,日子还能勉强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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