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间接双唇相接的时候，邱洋瞪大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西野七濑。对方却闭上了眼，回避开了他的视线。
    “——喂、娜娜赛你……”
    在勉强算得上是温柔的限度内，他费力地挣脱开了西野七濑意外有力的手，一把推开了些，拉开了些许距离。
    女孩并没有和他对视，只是盯着他的足尖，没有脸红也没有多余的情绪——似乎刚才一瞬的勇敢和略显尴尬的被推开的拒绝，都与她无关。
    在沉默的片颗里，绿灯重又跳红，两人身旁又开始积累起等候过街的人群。也是提醒着邱洋，尽管他自己感觉时间漫长，实际上，也只是才过去几十秒罢了。
    “——抱歉……”
    “——抱歉……”
    有些讽刺的是，两人道歉的话语同时出口。区别只是，邱洋愣愣地杵在原地，而西野七濑则是一个仓促却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下一秒，西野好像是要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落荒而逃一般的转身离去。
    “等一下！”
    邱洋伸出手去，捉住了她的手腕。
    西野七濑回过头来，眼眶红红的，却是沉默不语——那些慢半拍涌上来的情感，哽住了她想要说出的话语。
    “如果……”
    邱洋的手攥得紧了一些，生怕她不把这番话听完，自己就再没机会说出口了。
    “——如果这是娜娜赛的心意的话，抱歉……”
    他尽可能地忍住挪开目光的冲动，尽可能真诚地说着。
    “娜娜赛是很好的女孩，但是，真的抱歉……”
    “……”
    西野七濑低下了脑袋去——原本，她还想要再拖一拖，再回避一次，再……
    可是现在，好像都结束了呢。
    ……
    绿灯又亮起了，他们两人这般僵持着的姿势，又显眼了起来。
    “……喂，你拽痛我啦！”
    良久的沉默之后，西野七濑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下一秒就是逞强着的眉眼弯弯，娇声轻呼着。
    “……诶？”
    下意识地，邱洋放松了手上的力气，只是一瞬? 就让女孩灵活地抽出了手。她揉了揉手腕? 脸上挂着因为吃痛而有些埋怨的神色，紧接着? 再次欠了欠身? 就洒落的转身，随着人流消失在了街角? 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那般。
    “……”
    邱洋愣愣地看着西野七濑消失的方向，一时间有些分不清? 刚刚发生的那幕是真实存在的吗？明明? 周围的行人都在说着熟悉的乡音，明明身处的是熟悉的故乡街道，却发生了……
    “——邱洋。”
    桥本奈奈未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在他听来? 和地狱的钟声过分相似了些。
    “如果有地狱的话? 大概是上海街头的模样吧。”
    他这样想着。
    ……
    ……
    “……”
    从那一次在街头的抓包开始，直到飞机落地，在羽田机场滑行的时候为止，桥本奈奈未都和邱洋保持着最低程度的交流，能沉默的时候? 就尽可能地沉默。
    而这也让邱洋如坐针毡——娜娜敏她看到了多少？如果是看到全过程的话，自己的行为还算是得体吧？她和自己的母亲聊了什么？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母亲的恶意安排了吗？他还想要好好地告诉她? 自己已经解决了和娜娜赛的事……
    可是，现在的气氛? 完全不像是要搭理自己的样子啊……尝试地开了两次口，也都被冷对应了? 他也就识趣地沉默下来。
    但说实话? 桥本奈奈未那一边的煎熬? 也并不比邱洋这里少多少。
    那一份“想要讨个说法”的冲动，随着走出咖啡厅的门，踏出的每一个接近邱洋的步子在逐渐减弱着。呼吸着秋日稍有些凉下来的空气，她被邱母所激起来的那种情绪，也正在逐渐消退。
    冷静下来想想，邱洋也并不真的是渣到那种程度的人吧——会骗自己，然后和娜酱幽会？然后还在明知道自己在这附近的情况下，特意跑到这里来被自己抓住？而且，看当时撞见的那幕，也确实是西野七濑主动。
    所以，等真的走到邱洋身后的时候，她的那股愤怒已经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想象之中咄咄逼人的问询，也说不出口。
    ——说到底，又有什么可问的呢？反正，也是各种各样却又大同小异的阴差阳错吧？
    “——那，我送娜娜敏回去吧？”
    走出到达大厅，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着的邱洋，很是可怜巴巴地打破了沉默，伸过胳膊想要主动牵住她的手。
    “……不用了。”
    刻意的闪躲开，她还是摇了摇头，依旧是惜字如金。
    “娜娜敏……我……”
    大概是这闪躲让他终于有些慌了神，男子脸色苍白着张了张嘴。
    “我可以解释给娜娜敏听的，娜娜敏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都是有……”
    “——不是因为生气的缘故。”
    桥本奈奈未叹了口气，还是没能忍住故作的强硬，像是安慰一样地，伸手揉了揉眼前人的乱发。
    “傻瓜，我们现在到霓虹了，之前的事件你是都忘记了吗？当然要小心一些。我的身份现在是你的经纪人，当然要保持些距离。”
    “这样啊……”
    邱洋也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在上海他们可以不那么估计，可到了这里的确是情况有别。
    “那……娜娜敏还在生气吗？”
    “——当然。”
    他试探性的问话，换来的是桥本的秒答，才是元气了些的脸色又迅速灰暗了下来。
    桥本奈奈未也并不全然是在赌气，尽管出于对邱洋的了解，她可以不从表面看到的那些现象去判断事物。可是，这一次的上海之旅从头至尾经历了这样多的事情，她也需要时间去消化。
    越是这样自我消化着，她越是觉得，邱母所说的那些话说不定是正确的——大抵爱意，总是在这样的了解和自以为是的温柔中消磨，她是这样，或许邱洋也是这样。
    “——那我就先走了？”
    故作洒脱着，桥本奈奈未从邱洋手中拿过自己的那份行李，摆了摆手便大踏步地转身离去了，留下邱洋一个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地，愣怔在原地。
    走没两步，她又折了回来，高高地伸过手、撩拨着邱洋耳后的长发。
    “——说起来我一直想说……”
    她盯着邱洋有些呆滞的双眸，在乎着他人的目光，她也只能轻触一下就收回手。
    “……你这为电影留的头发，是不是该剪剪了？”
    ……
    ……
    “娜娜敏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舟车劳顿着回到家里，邱洋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只感到身心俱疲。
    看起来，娜娜敏并没有误会自己和娜娜赛的关系，而且，尽管不知道背后的阴谋，她也并没有追究自己和西野七濑看似莫名其妙的独处——还是说是自己的母亲大发慈悲，和盘托出了？
    “真是头疼啊……”
    不得不说，这种令人难受的信息差，真是有够苦恼。
    在这样的更多是精神性的疲惫感下，斜倚着沙发，邱洋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
    “——嗡嗡……”
    也不知睡了多久，吵醒他的，是手机的震动声，朦胧着双眼摸索过来，是神宫寺的来电——也是啊，自己回到霓虹的行程也只有他知道，多半是要商量接下来的工作吧？
    “……喂，神宫寺，什么事？”
    “邱洋桑，你现在和桥本桑在一起吗？”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兮兮的，这也才让他回想起来，关于桥本奈奈未做他经纪人的这件荒唐事，现在也只是表面上给舆论了一个交代，具体的操作对策还没有落实呢。
    “不在啊……怎么了？是要签约吗？需要这么着急吗？”
    “——不是的，情况有变……”
    印象里，神宫寺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慌乱过。
    “我们可能……不能和桥本桑签约了，或者说，即便她现在真的是你的经纪人，也不能再做下去了。”
    “……诶？”
    邱洋有些着急了，一个两个的都变卦、看我好欺负？
    “——什么意思？你们当时不是说好了，娜娜敏她广告公司那边的封口和转职工作，你们都会帮她处理好的吗？又反悔了？”
    “不是的，邱洋桑先看一下这个……我发到你手机上。”
    疑惑着打开神宫寺仁发来的文件，一个可怖的标题出现在了屏幕上。
    “——《经纪人？准夫妇？桥本奈奈未与邱洋的禁断姐弟恋大起底！》”
    “……”
    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内容，大致是梳理了两人相识相知的时间线，配上一些半是真、半是臆想的解读——从唱《强人所难》的出道曲开始，到各种各样所谓“圈外人”的目击，到索尼大楼下咖啡店员的证言，到“业内名监督”不小心说漏的嘴……甚至还有远赴旭川的采访。
    ——正是因为真假参半，甚至还有不少歪打正着了的信息，更是让邱洋冷汗淋淋。
    字里行间，他仿佛看见了一堵上了膛的、黑漆漆的炮眼正瞄准了自己，随时有可能把自己打的粉身碎骨。这样的信息释出，他自己大不了退圈了事，只是娜娜敏那边……
    现在，也只能庆幸这件事娜娜敏还不知情，还有保护的余地。
    “——这是文春发给我们的小样，现在我们公司，甚至是我们神宫寺家，都正在和那边谈条件，具体能不能压下来还未可知。”
    神宫寺仁在电话的那头好言好语地解释着，甚至难得的不惜交了老底，但他絮絮叨叨的声音，还是让邱洋太阳穴突突跳动着。
    “所以，签约的事情只能暂缓，多半是要取消了。另外，我们这里通过原来的联系方式，也联系不上桥本桑，如果邱洋桑可以联系的上的话，麻烦……”
    恰好是说到这里得时候，他的手机叮咚作响，是桥本奈奈未发来的讯息。
    “from桥本奈奈未：洋，你看到这则讯息的时候，我已经在去北海道的飞机上了。”
    “……”
    隐约的不详预感，让他的血液从脚底开始渐渐凝固。
    “——我们，先不要见面了吧？”
    ……诶？
    “不要来找我了，这个号码我也不会用了，也不用去麻烦麻衣样他们。”
    ——开、开什么玩笑……
    “……就这样吧。”
    “——邱洋桑、邱洋桑你还在听吗？”
    手机从他手上滑落，摔成再也发不出任何扰人声响的模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