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南路和方浜路路口，藏宝楼旧货街。
    陆航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走过来，上黄下蓝的旧衣服，戴着个眼镜儿，脸上也捣鼓黑了些，手上拎着个旧包，看起来像个20多岁的社会青年。
    他四周看了下，这里大多是以摆地摊为主，只有廖廖的十来个店铺，算是旧货市场里比较大的商家。
    这其中有经营玉石的，经营旧货家具的，经营瓷器铜炉的，经营杂货家什的，看起来规模并不大
    魔都的城市范围极大，经营古玩旧货类的市场也不是一个两个。
    陆航这里还是第一次来，他考虑了一下走向相邻的两家玉石商店，一家叫做诚信杂货店，一家叫做黄记杂货店，这是西藏路市场唯二的两家玉石商店。
    黄记杂货店
    陆航一路走了进来，神情淡然地四处看了看
    这个店门脸不大但是挺深，两旁的货架上摆着零零种种的杂货，但是值钱的玉石都在柜台里，老旧的实木柜台里坐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看见他进来并没有吱声。
    古玩旧货这一行水很深，讲究的是三个月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不作兴逮着客人问东问西的介绍，需要的时候，客人自然会主动搭腔。
    沿着货架前后看了十几分钟，这黄记杂货铺里的家伙什儿可真不少，从老派的鼻烟壶大烟枪，英系德系照相机，单筒望远镜到古旧钟表，中西合璧的玩意儿真不少。
    当然最核心的业务，要说柜台里的玉器，翡翠之类的值钱家伙，看着都是上年代的好东西
    这年头，友谊商店里卖的都是真货，价格还不贵，假货确实非常少。
    旧货店老板黄传贵年近60了，年轻时就在上海滩古玩店做伙计，一双眼睛阅人无数，看着这个进来的年轻客人暗自点头:
    这小子看起来胸有成竹，行止有矩，浏览物件一扫而过，从眼神看就不是买家，而是卖家，可能还是个大卖家。
    “黄老板，我这有双家传的镯子你给看看，能不能收啊？”
    “哦，我上上眼。”
    陆航拿出来的是一双糯种翡翠，算不上顶级的，但是在今后也得数十万一只，这一双镯子是成对的，看得出来是从一块翡翠里掏出来的，价值就更高些，约莫百万左右。
    但是在当今这个年代，呵呵，确实不值什么钱。
    “这对镯子可是好东西呀！水头足纹理好，要在民国的时候，也值四根金条，可是现在嘛……呵呵，小兄弟，我们这里最多也只能出到1300块。”
    “若是这个价格，我还是留着自己玩儿吧”
    “没办法，国内市场就是这样，玩玉石翡翠的人太少，一年也见不到几个。”
    “没关系。”
    陆航随手收起了一对翡翠玉镯，言语淡淡的和老板闲聊，看起来丝毫不着急的样子。
    1300块钱什么概念呢？一根金项链的价格。
    黄传贵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现在这年头黄金比玉石翡翠更抢手，最起码结婚这种刚需，对黄金的需求高涨。
    价值上千元的金项链买不起，几百块钱的金戒指最少也要买一个。
    新娘结婚的时候，金项链都是戴在衣服外面的，一定要明晃晃的让人看见，感觉倍儿有面子。
    可华夏从来不是黄金储藏量大国，黄金产量不敷所求，造成了黄金价格畸高。
    黄金也是极少数国内价格比国外更高的矿产资源，高的不是一星半点。
    国家的外汇额度有限，这么大的国家只有33亿美元的外汇存底，绝对不可能拿来进口黄金这些奢侈品。
    至于玉石翡翠或者古玩，当今社会的大部分人刚刚解决温饱问题，这些珍贵玩意儿一般人玩不起，国内市场非常小。
    做古玩旧货这一行，挣钱的还是港台过来的华裔商人，会大手笔的收购古玩旧货，也包括玉石翡翠这一类。
    聊了会儿
    陆航知道对面的一老一少是父子，黄传贵年近60了，年轻的黄建国三十多岁，是他第二个儿子，返城之后就跟在父亲边做家传的旧货生意，至今也有七八年了。
    “黄老板，您这儿黄金收不收啊？”
    “哦，什么年代的？”
    “民国厂条，大黄鱼。”
    此话一出，黄传贵神情猛震一下，饱经岁月沧桑的老眼里闪出一道锐利的光芒。
    民国时期的大黄鱼是由中央造币厂统一制作，规格统一，成色达到99%，品质极有保障，价值最高，俗称“厂条”。
    小黄鱼一两一个，重31.2克，大黄鱼十两一个，重312克，约等于一盎司黄金，动乱时期绝对的硬通货。
    这玩意儿没人拿出来当货币使用，是富人压箱底的玩意儿，以备不时之需东山再起。
    “建国你在外面看着铺子，我带客人到后面谈，记住，不要让人接近后房。”
    “知道了，老头子。”
    黄传贵领着陆航一路向后去，推开一扇沉重的木门，后面竟然是一处独立空间，分为一左一右两间房。
    这两间房都狭小的只能摆下一张床，左侧摆着一张床和杂乱的生活用品，右侧的玻璃橱窗里，摆放着这间杂货铺里真正值钱的玩意儿，从上到下塞的满满当当。
    “老朽有眼不识贵客，让您见笑了，这个地方确实窄便了些，但是胜在安全保密性好，在这里说什么别人都听不到，我这里还有最好的大红袍茶叶，正好请贵客品尝一下。”
    “呵呵呵，那就麻烦黄老板了。”
    两个人就在床上并肩坐下，黄传贵拿起开水瓶冲泡茶叶，一股浓郁的茶香随之飘散而来。
    “王先生，不知道您的大黄鱼带来了吗？”
    “呵呵，黄老板我们先谈谈价格吧，财货肯定是没问题的。”
    陆航就是黄老板嘴里所说的王先生，在这个没有网络通讯不发达的时代，假名字还是很有用的
    出了店铺大门，没有真实信息再想找……呵呵，人海茫茫基本上不大可能了。
    看着陆航如此谨慎老道，黄传贵暗中点点头，对他又看高了一分。
    认真考虑了一下，黄传贵说道:“不知道王先生手中有一块还是有多少？这个价格可是不一样的。”
    “哦，一块价格是多少？多了的话价格又是多少？如果多你们收的起吗？”
    “呵呵呵，王先生尽管放心，我们这个店铺主要是做港澳台商人和外国人的生意，别说一块大黄鱼，就是十块也收的起，至于价格嘛？”
    黄传贵看了看陆航说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如果经过验证是厂条，一块的话我可以开出38块钱1克，超过三块以上40块一克，这已经是绝对的高价，老朽敢保证，你在任何地方都拿不到这么高的价格，这是因为我们在魔都有销售渠道，有多少黄金都能消化得了。”
    如今，黄金的市场价格是54块1克，黄传贵报的价格差不多是七折，诚意还是不错的。
    可陆航也是久经商海的人，谈生意讨价还价是本能，他也不着急，笑着说道:“黄老先生先看看货吧，价格我们稍后再谈。”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块沉甸甸的东西，这是用报纸裹着的，打开后立马露出金灿灿的光芒。
    只是用眼睛一扫，黄传贵立马就肯定这是正宗的厂条，绝对不会错的。
    近四十年了，他再一次看到大黄鱼，激动的心情简直无以复加。
    黄传贵拿出放大镜来仔细的鉴定一番，从大黄鱼上的“中央造币厂”名印，“合市秤拾两”及编码印记可以看出，绝对是正宗的厂条。
    然后，秤重及其他鉴定很快结束，黄传贵老脸上泛起兴奋的红云，点头肯定的说道:“东西没错，分量也都没错，这确实是没有一点损耗的厂条，真正的好东西。”
    “那么我们来谈谈价格吧，王老先生三块以上出到140，那么十块以上呢？”
    “啊……”
    黄传贵不禁吓了一跳，神情陷入犹豫中，考虑了下苦笑着说道:“依照本店的财力，一次最多能够收13块，再多确实无能为力了，但如果给我们假以时日，再多也吃得下。”
    他这样一说，显然是露了怯，陆航不禁大失所望:
    这黄老板看起来底蕴深厚的样子，全部加起来也就是十六七万的家底，指望他一家收看样子是没门儿。
    所谓的假以时日，无非是把自己手里的大黄鱼变现，掏出更多的钱来再来收购。
    可不是多少年后，这种在古玩旧货一条街做大生意的商铺，随手拿出个几千万跟玩的似的。
    现在的古董旧货真不值钱，一个明清时期的盘儿和旧瓷瓶子也就几十上百块钱，这还是品相好的。
    瞧这模样，冰种的翡翠镯子恐怕也上不了万，这是地域性的限制决定的。
    若是到香港宝岛市场，转眼就翻个几十倍，这可真不是吹的。
    陆行虽然不是正经的业内人士，可架不住见多识广，具有深远的国际性眼界，熟知在这个信息和通讯不发达的时代，地区差异是多么的巨大。
    至于港澳台及欧美地区，对于现在的华夏来说，简直是另外一个陌生而繁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