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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子开张了(H) 乱仑系列(未删节) 长日光阴(H)

Ⅾαℕмèια.čом 一生之恩

      蛮王的次子……那,就是他的舅舅了……
    虽然周景宵从没见过舅舅,但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有时会跟他说一些草原上的事,会微笑着告诉他,天有多蓝,云有多白,一望无际的茵茵绿草能延伸到天边去……
    每当此时,母亲都会是他很少见到的温柔模样。而大多数时候,母亲总是一言不发地坐在窗边,久久凝望着北方,凝望着此生永远无法再重归的故土。
    草原啊……
    如果这座华美的皇宫容不下他,那母亲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北国,是否能容他有片瓦遮身、立锥之地。
    事后想来,那时的他便如一个溺水之人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没有想过大梁和乌瑟之间绵延数百年的血仇,没有想过他终究还是姓周,没有想过这世间有些善意,最后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绞尽脑汁,用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法子,终于在乌瑟使团入宫领宴时见到了他的舅舅。
    出乎意料,舅舅是个很温和的男人,使团里的其他乌瑟人也不像戏本里描述的那样一个个都粗鲁暴躁,毫不懂礼仪。
    他们围着他,起初还很惊讶,待他说明来意时,舅舅便笑了,甚至还拍着他的肩膀赞他聪慧,又许诺他要送他一只信鸽,日后若他觉得孤单,便可以给北方的亲人写信。
    那一晚周景宵喝了此生以来的第一次酒,浓烈的草原烧刀子,只一滴沾唇,立时便辣得男孩连声呛咳起来。众人见状都哈哈大笑,舅舅原劝他不要逞强,但他却咬着牙,一仰脖,把整杯酒灌入了喉中。
    不出预料,他醉得不省人事。
    宿醉之后,他头疼了整整三天,不仅如此,他私自去见使团的事也教父亲知道了,父亲罚他跪在大正宫前,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都对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看他的眼神也愈发警惕防备。
    从此之后,他们便更加会觉得他是个“养不熟的蛮夷”了罢……但周景宵不后悔。
    正如他明知自己会醉倒却还强行灌下那杯酒,不过只是因为那些乌瑟大汉谈笑间说——“到底是在南边长大的,不像咱们草原人。”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证明自己能做到,他不想再得不到承认。
    他开始拼了命地学习乌瑟的语言文字,他练习骑射,学着喝酒,只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草原人”。上天似乎也终于开始垂怜他,舅舅如约给他送来了信鸽,不仅经常跟他通信,连外祖父亦托舅舅问候他,还说若有机会,希望他定要来草原看一看。
    到了这年正月里,静妃请旨收养了他。
    在周景宵的印象里,那是个不受宠也不起眼的宫妃,因为生过一个儿子,所以才得封妃位。
    起初他本以为这不过是个新的循环罢了,最开始的时候,那些女人对他也都是很慈爱的,但她们或者是假装,装着装着也就不耐烦再装了,或者确实动了一时恻隐之心,在发现他根本不是一个“合适”的养子时,也就开始嫌恶他。
    从前周景宵还会试着讨好她们,下意识地不想再被抛弃,但如今他已经有了舅舅,有了外祖父,有了在北边的那么多亲人……他早就不在乎摇尾乞怜才能得来的温情。
    因此他在他的新养母面前表现得愈发顽劣,不仅阴郁孤僻,还总是故意在她面前说乌瑟话,故意剪坏她给他做的衣裳,推倒她的亲生儿子,指着那个名义上的哥哥哈哈大笑。
    出乎意料,静妃没有生气。
    衣裳剪坏了,她就再做一件,儿子被他推倒了,她扶起来,还教导那孩子要让着弟弟,兄弟间要和气友爱。
    就连周景宵当着她的面看写着乌瑟文的书,她也不像旁人那样如临大敌,只觉他如恶魔一般。她耐心地等他看完了,拿出纸笔来,却教他读书写字。
    他已经七岁了,其实周景宵从来羞于告诉旁人,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太会写。
    在宫中的其他皇子被母亲万般呵护时,在最聪慧的那几个哥哥早已会吟诗作对,博得父亲多番赞赏时,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念书,教过他认字。
    他就像一棵被遗忘在偌大皇宫里的野草,母亲还在世时只思念着家乡,不过管他吃饱穿暖,待母亲去世后,便连他的温饱有时都不能保证。
    他自己学会了生存下去,待他有了外祖父和舅舅后,他更加觉得自己不需要旁人的怜悯,可为何……当静妃一笔一划地教他写自己的名字时,他还是觉得眼眶酸涩难忍……
    大概,是有风吹迷了眼罢。
    半生风雨
    斯人已逝,周景宵还记得在静妃临终之前,他跑死了十几匹千里驹,终于从万里之遥的草原赶回京城,见了养母最后一面。
    彼时已经是静慈太后的女人拉着他和五哥的手,嘱咐五哥要照顾好他,要他们兄弟友爱,要他不要忘记自己曾教过他的那些道理。
    但他终究还是食言了,他的手上早已沾满鲜血。
    养母突然病倒之前,他刚刚在战场上亲手砍下外祖父的头,那刺耳的诅咒就像是在对养母的逝去写下注解——
    他一生所爱之人必会惨死,至亲皆亡,骨血断绝。
    从六岁那年母亲去世,当他终于有了养母五哥和外祖父一家人时,他以为自己有了归属,可命运还是在一个一个的,将他珍视之人从身边夺走。
    首先是父亲。
    武宗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从来都不是他,当他病倒时,周景宵也以为自己心里不会有丝毫波澜。
    可看着那个曾经英明神武的男人一日一日枯槁下去,他胸口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憋闷。或许血缘这种东西真的是无法斩断的……他不想惹得养母和五哥更伤心,也只能在信里向舅舅倾诉。
    但他没有想到,那天开始,和平了十来年的边关竟再起战事。起初只是小规模的火并,随着武宗越发病重,战事也越发激烈。
    他自然在信中问过舅舅,但舅舅解释说是大梁在边关的守将先行挑衅,等到战端一起,也就无法控制了。
    而没有了武宗这根定海神针,大梁从一开始就节节败退,短短半月连失五城。不仅北方大片土地沦陷,武宗病重一事原是宫中之秘,一夕间又传得人尽皆知——
    边关动荡,朝局飘摇,整个大梁霎时陷入风雨之中,竟有倾覆之祸。
    可怜周景宵直到那时还不明白,或者说他心里其实已经有猜疑了,只是不敢想,也不敢问——
    为何他刚告诉舅舅父亲病倒,边关守将就无故朝乌瑟“挑衅”了?为何乌瑟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集结众多大军,似乎就在等着父亲驾崩一般。
    他还记得那天深夜,当他突然在王府见到风尘仆仆的舅舅时,心里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舅舅告诉他,他亲奉外祖父之命前来,要送他一场天大的富贵。
    如今他们已有一千人马埋伏在城外,只等武宗一驾崩,周景宵在城内举兵,里应外合,可在半个时辰内夺下皇宫。届时他做皇帝,乌瑟更可与大梁签下议和条约,约定四十年内不起兵戈。
    当然,大梁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那便是将北方十六个州府数千亩领土,无条件割让给乌瑟。
    十六个州府,那就是近百万的百姓……那是无数肥沃丰饶的土地,亦是扼守众多要冲的屏障。
    周景宵沉默了很久,久到舅舅的脸上都露出不耐之色了,方才哑声道:пρяδūщēп.©δм(nprouwen.com)
    “那十六州若归于乌瑟了,外……大君,会否善待此地民众?”
    舅舅一愣,似乎没想到他竟会问出这等问题,惊讶道:
    “南人卑弱狡猾,又与我乌瑟有世代血仇,不杀他们已是天大的恩德,难道还要奉他们为座上宾?”
    可我……薄唇动了动,他到底没有将那句话说出口,可我,也是个“南人”。
    从那一刻,他方才明白,他终究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容身之所。或者说,草原可以接纳的只是“乌瑟人”周景宵,而不是“大梁人”周景宵。
    但他究竟是乌瑟人还是大梁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大梁告诉他,他是养不熟的蛮夷,乌瑟告诉他,他是虚伪软弱的南人。
    舅舅没有想过竟会被他拒绝,临走前看他就像在看一个叛徒。
    “你从前是如何被那些南人欺辱的,难道今日竟忘了?!况那十六州的百姓如何又干你何事?”
    “都说南人满嘴仁义道德,我今日方才见识到,你骨子里果然还是流着他们的血!”
    所以……难道是他做错了吗?
    他只是天生下来身体里就流着两种不同的血,偏偏他们彼此仇恨。
    其后数日,武宗晏驾,三皇子勾结乌瑟反叛,皇长子、皇次子加入夺嫡之争,一场惨烈的杀戮后,京中血流成河,周景宵也扶五皇子登上了帝位。
    他没有选择自己去做那个皇帝,是因为他想报养母的恩情,也是因为他终究不想与外祖父为敌。
    但乌瑟大军压境,五哥初登帝位人心不稳,朝中也无人可用,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自己披挂上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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