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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文心中哀伤,终于忍不住问:“祖父,如何……如何会如此?”
杭德舟当即道:“令祖就是因为令尊获罪,受了牵连,伤了眼神,神志有时也……对了,令尊获罪之事你可还记得?”
双文此刻明明一只脚踏在了她想要的真相跟前,却反而迟疑了,片刻后才答道:“记得少许,那时年纪太小,只知道获罪抄家,家父问斩。”
“你可知令尊被问罪,其实是因为一笔不慎,错画了皇上的心爱之人?”
“皇上的心爱之人?”双文茫然道。
杭德舟叹了一口气,叹息道:“说来也确实可怜。”
他当即将梅若鸿当年获罪之事讲了一遍:故事也很简单。梅若鸿身为宫廷画师,身负为皇室中人绘制画像的差事。偏偏那时,皇帝陛下喜欢上了一名宫外女子,便命梅若鸿去为她作画。
梅若鸿领命而去,请那女子坐了半日,画出了草图,精修完毕,先将样稿交与皇帝陛下过目。
谁知还没等他完稿,那女子便过世了。
梅若鸿手中这一幅画像,便成了皇帝“心爱之人”的遗像。皇帝陛下哀伤之余,便命梅若鸿,无论如何都要画出一幅完美的肖像,供皇帝陛下纪念爱人。
谁知这日梅若鸿正在最后完稿之时,忽然背后通传,说皇帝陛下驾到。梅若鸿被吓了一跳,他手中的笔一抖,便在画中人面孔上横着涂了一笔,顿时将画中人一幅娇颜涂花。
“这幅画落在皇上眼中,便成了令尊‘大逆不道’的罪证。他立即命人将令尊押下,三堂会审,令尊熬刑不过,招认了他认为这女子乃是与皇上无媒苟合,心怀不满,因此蓄意丑化。当即被判了斩立决,牵连父母妻儿。令祖的眼睛,就是那时坏掉的。”
双文垂着头听了半晌,忽然抬头问:“杭公子,观你与我年纪相仿。我家获罪之时,我年纪尚幼,公子想必也是如此。这些内情,公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杭德舟一对俊雅的眉头此前一直皱着,听见双文如此反问,反而舒开了,老气横秋地道:“是个聪明女孩儿!”
双文立即又将头垂下,眼观鼻,鼻观心,等待对方的解释。
“我不与你争论什么,也没有必要向你解释,”杭德舟冷淡地道,“你在大户人家当差多时,想必也自己有些人脉,能查到当年的旧事。”
“等你确证了旧事,解了心中的疑惑。我再来与你说其他。”杭德舟似乎根本不想在双文身上多费辰光,一转身便走了。
双文沉默半晌,忽然听见山子野在身边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声爽朗,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往事。她心中再次涌上一股子哀痛,渐渐地一股子愤懑积累在心头,却又无处宣泄,只得将祖父扶起来,送他回屋内安置。
杭德舟虽然甩袖而去,接双文的轿子依旧按时到来,将双文送回打铜巷口的牌楼下。
双文一下轿,就看见李青松带着任掌柜,满脸惶恐,正站在牌楼的另一侧等着自己。
第231章
将往事告知双文的时候, 任掌柜面上一片歉然之色,显然也已经猜到了双文和她所打听的这位梅姓画工的关系。
待任掌柜说完,双文起身, 郑重福了一礼, 方才垂着头离开了打铜巷百工坊。临走时她神情有些恍惚, 竟完全没顾上陪她同来百工坊的李青松。
“唉!”任掌柜望着双文离去的背影, 叹息一声,对李青松道:“我看我还是给贾三爷去一封信,将双文姑娘的事好好说道说道。”
李青松却摇头:“这事儿是双文姐姐的私事, 我看还是别告诉三爷了吧?”
任掌柜与李青松已经相当熟悉, 早已不把他当外人, 这时便伸手就在李青松头上敲了一个爆栗, 道:“你这小子, 别尽犯浑!你可知道, 那‘意态由来画不成’的美人,是贾三爷的什么人?”
李青松登时傻了……
双文回到大观园中,又是去了栊翠庵中坐了许久。在园内施工的工匠们纷纷玩笑,说双文姑娘别是真把这栊翠庵当成了禅定之所,眼看就要悟了。
她却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只默默地坐着,一坐便是两日两夜。除了吃喝和偶尔沾一沾枕头, 双文几乎所有的时候都坐在栊翠庵空空荡荡的后院里,面对她早先用细沙碎石铺起的“枯山水”, 似乎连她自己也行将枯萎, 陷进通往寂灭的入定。
她始终没有想通:
如何竟有人有这样生杀予夺的大权,只一笔,只因一笔, 就可以剥夺一个画工的性命,毁去一个寻常女孩一生的幸福?
若是旁人有这样的权力,那她是不是也一样有寻仇的权利,去向那人讨还回来——那些无辜失去的性命,这么多年蘸着血泪的生涯,此间失去的公道,她是不是也有权利讨还回来?
她这么个普通人,与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究竟差别在了哪里?
到了第二天夜里,双文实在是支持不住了,便回蘅芜苑,倒头便睡,睡了一天一夜。
旁人都放下心来,只道双文姑娘是已经想通了。
谁知第四日头上,双文忽然起身,对镜梳妆,换了身衣服,午时之前出门,再次来到打铜巷牌楼跟前。照旧有小轿在此等候,将她接到山子野所住的小院跟前。
杭德舟已经在那里等她,一见她便劈头盖脸地问:“你可是确认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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