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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云晴说到这里,一对因面孔受伤而大小不一的眼里涌出泪水。看起来他是真的恋太子入骨,到此刻已是泣不成声,终于低下头道:“后来小人因为脸上疼痛,直接昏了过去,就再也不知其他。”
蔺言道:“你说的那个声音,是否就是凶手,如果再让你辨认,是否能辨得出来?”
还未等阮云晴回答,堂上已经响起另一个声音:“府尹大人,这位伶人当日所听到的,正是本人。”
开口的正是贾代善。
堂上众人,除了阮云晴之外,也大多猜到了这一点。当日太子遇刺,一死两伤,荣国公也是伤者之一。
当下贾代善便原原本本,将他如何被人相诱,前往戏楼后面的房间寻找太子殿下,如何发现自己被设计了,又是如何亲眼见到袭击者使用火铳,先杀了太子,又是如何换了一枚火铳,让自己身受重伤的。
最后贾代善说:“这一年多来,我始终反复在想。究竟是何人设计,诱我去撞破太子的私事,与那刺客又是否真有关联。”
贾代善思路清晰,繁简得宜,让顺天府中素有的人都听住了。
“初时我曾以为,一种是旁人恶作剧,窥伺到太子的隐私之后,使我去撞破。到时势必是太子与我两厢里尴尬。但这恶作剧之人与后来的刺客无关。”
“但后来我重伤欲死之时,想起了一件事——那名刺客,随身携带了两枚火铳,用一枚害了太子,波及了这位阮小哥,但来不及给火铳上膛,便用第二枚火铳打我。”
“而犬子贾放也曾遇到过手持火铳的刺客。据他所说,给火铳上膛耗费辰光,必须停下来多花点时间才能做到。”
“我因此才想了明白,这是刺客早有预备,原本就是想让太子与我两人同时命丧当场。”
蔺言恍然大悟般地道:“既然如此,是否有可能是荣国公的仇家,特意设下的局,引诱荣公入彀?”
贾代善却摇摇头,道:“并不。那刺客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太子殿下。”
如果目标是贾代善,那么刺客第一枚火铳就会冲着贾代善去,而不会等到确认太子无救之后再回过头来袭击贾代善。贾代善只是个顺带的。但饶是如此,刺客估计也没有料到贾代善竟然能够逃出生天。
“如今我们还剩下这些人证:第一,东平王;第二,东平王府那名将我引去戏楼后的侍从。”
蔺言听完了贾代善的陈述,心里别提多舒坦了。要是人人说的都像贾代善这么条理清楚,那他这个顺天府尹就可以舒舒服服轻轻松松地断案了。
但是说起这人证,蔺言只能偏个头,望向身后坐着的三皇子。
三皇子表情木然地开口道:“东平王已发配西北军前效力。东平王府抄家,财产与家人奴婢罚没,荣国公所说的这名侍从,既然当日不曾指认,就已经流落至京里不知何处去了。”
话说这三皇子,也真的难怪人疑他——案发这么久,说是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处理了东平王一家子。处理的过程中又可能令关键证据泯灭,人证失踪。
阮云晴登时尖声道:“是,便是这样。这人的亲兄长遇害,着他审讯查案,他却将所有有关的证据轻轻放过……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与殿下之事有关吗?”
蔺言登时又是惊堂木一拍:“不可臆断!在这堂上说话你需要证据,人证、物证,你有吗?”
谁知阮云晴接着高声道:“有,我有人证,能证明周德瑜与此事直接有关。”
第221章
太子太傅夏省身夏大人,日常连名带姓地称呼那几个皇子。那是因为几个皇子都是他的学生, 师道尊严, 夏省身从不在意他们“学生”之外的身份。
但如今阮云晴在顺天府大堂上直呼三皇子的名讳,足见他心中痛恨, 与三皇子不共戴天。
“人证?”
太子已死,东平王府中人被发卖的发卖, 遣散的遣散, 又何来人证?
但是阮云晴神情严肃,抬头望着蔺言,点头重复道:“对,人证!”
他右边半张面孔毁损得厉害, 让人很难将他和当年那个排云班的台柱子,绝代佳人阮云晴联系起来。但是他眼里有一星火焰,似乎只要眼前这三皇子稍有不慎, 便能让他这个已经入主东宫的监国皇子身败名裂。
“说来听听!”顺天府尹蔺言这次没敢拍手中的惊堂木。
“当日小人重伤昏迷不醒, 还要多谢刑部的人为小人延请大夫,用药治伤。”阮云晴口中说是“多谢”, 言语里连一点感激的意思都没有。估计是不忿刑部的人胡乱医治,让他一张脸毁损成这样。
“然而托各位的福,小人在刑部大牢里住了半年多,终于被放了出去。”
阮云晴话音刚落, 蔺言便“哦”了一声,刑部的人面露尴尬,三皇子则面上僵硬——
敢情阮云晴这样重要的证人, 就只在刑部养了半年的伤就被扔出去了?刑部的人难道就没想过要好好审他?
一时顺天府里坐着的大人们眼神都有点儿古怪,似乎觉得阮云晴今日一开场时那段血泪控诉,也未必便没有道理。
接着阮云晴又自诉:他从刑部大牢被释放后,先是去了南方,后来为了这桩旧案重回京城,找到了排云班的兄弟们。
这时的排云班因为被卷入太子遇刺一案,哪里还有半点生意?班子里那几个兄弟,肯暂时收容一下阮云晴已是仗义,他们被阮云晴连累,自身尚且难保,又如何负担得了他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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