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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贾放歇在荣禧堂的耳房里。一应饮食起居全部由史夫人和孙氏亲自动手,弄得贾放怪不好意思的。
第二日早间, 皇帝陛下来了。
皇帝陛下白龙鱼服,只带了老戴和几个随从, 天不亮就从京郊离宫出发。一大早出现在荣国府门房面前的时候,门房完全不知对方是什么人,循例要了帖子, 送进荣禧堂去。不多时,贾赦就带着贾放冲了出来,要拜的时候被皇帝陛下制止住,二话不说,带着两个年轻人,先去荣禧堂中看望贾代善。
贾代善万万没想到陛下亲至,勉强起身要拜的时候被这位九五之尊按在榻上。
贾放与贾赦赶紧退下,让他们君臣好好聊一聊。
贾赦瞅瞅贾放:“陛下怕是挂心得很,所以特地赶来看你。”
贾放也找不到别的理由了,想想皇帝陛下这两年对自己的态度,贾放确实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若刨除他九五之尊的身份,这位确实就是个舐犊情深的老人。
此前老皇帝刚刚经历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此刻一旦听说小儿子无恙归来,立马不管不顾地微服前来,要亲眼好好瞧瞧他。贾放冲这份父子情义,便下定决心,这次不能和上回那样,掉头就走,不给对方半分面子了。
至少可以好好聊一聊,了解一下皇帝的心里都在想什么。以及太子、贾代善,他与水宪经遭遇火器的事,这位老皇帝知道多少内情。
没过多久,皇帝陛下从贾代善房中出来,背着手站在贾放面前。贾放不得已,上前大礼参拜,一转脸却发现贾赦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溜了,留他们父子二人说话。
皇帝陛下的眼神在贾放身上转了又转,终于命他起来,扶着他的手道:“回来就好——”
贾放对这份亲切还是不大习惯,诺诺地应着,低着头却看见了皇帝手背上一大片老人斑。他还从来不知道皇帝陛下竟然这么老了,吃惊之下竟然抬起头,看了看这位父亲斑白的鬓角,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伤感。
贾放这番真情流露让皇帝看在眼里,这位竟然心头稍慰,咳嗽了几声,开口问:“这些日子,你都和那个姓水的小子待在一处?”
水宪到了皇帝陛下口中,就成了“姓水的小子”,而且口气有点儿酸。似乎这位当爹的在吃醋,埋怨贾放为何不要亲爹的庇护,反而跟个别的小子跑了。
贾放只得硬着头皮解释:“情势所逼,而且北静王确实因为小臣而受了伤。”
皇帝听说,这才算是放过了两人,不再细问。
初夏的清晨,天气很好,碧蓝的天空中勾着一丝一丝的云。连带荣禧堂跟前种植的几株松柏也极是精神。
谁知忽听外头一阵喧哗。皇帝陛下立即皱紧了眉头,贾放却茫然不知所为何事。
只见贾赦匆匆进来,冲皇帝就行了一礼,道:“启禀皇上,是三殿下。三殿下说是知道三弟……”
贾赦叫惯了“三弟”,直到话出了口,才想起来贾放其实是天潢贵胄,不是他可以随便呼来喝去的老三,突然一阵尴尬,顿了顿,才继续说,“……已经回到了府中,要请三弟前往刑部堂上问话……”
贾放昨天傍晚到的荣府,今儿一大早,三皇子已经得到消息,而且赶到荣府这边过来。
此刻贾放与贾赦眼神一对,两人心照不宣,知道这位三皇子手伸得很长,怕是荣府里也埋了眼线。
还有另一种细思恐极的猜测——贾放昨日抵达荣府,荣府第一时间将这消息报给了城外的离宫。除此之外,贾放只在府中接触了寥寥几位亲信,这些人绝不至于泄露他的行踪。
那么,三皇子可能是在城外离宫也安插了人手。
不管实情为何,一得到消息,三皇子就匆匆赶过来了。
贾放与贾赦都不敢说话,这边老皇帝闻言便狞笑一声,道:“放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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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在荣府外守候着,相当焦躁。
他从先太子手中接过了监国重任,现在正做得风生水起。为难他的,却始终是太子等人遇刺的那一件悬案。
原本三皇子不用亲力亲为,但是他念着自己是掌管刑部、查案起家的,如果本职都做不好,如何能服众?
之前太子遇刺,尤其是贾放和水宪遇袭之事给京城百姓带来了极大的困扰。百姓们不知怎么得知那种会喷火的武器名叫“火铳”,于是京里人对付小儿夜啼都改成了:“再哭,再哭会有火铳来打你。”
可见这种恐怖的火器给百姓们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三皇子只道是能解决这桩案子,便能稳住京中民心,证明自己比太子更强,将来便能名正言顺地接过那储君之位。他一念及此便执着无比。
贾放与水宪遇袭之后便莫名失踪,三皇子觉得一定有古怪,才会在收到贾放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到荣府来,要将贾放在荣府堵个正着,然后带去刑部堂上,让他好好拷问出。
谁知这荣府油盐不进,和上回一样,将三皇子挡在府外。门房说是要去通报,不久却将荣府世子贾赦带了出来。
三皇子一见到贾赦就回忆起鼻梁挨拳的酸爽,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谁知这次贾赦却异常恭敬,拱手行礼之后方道:“三殿下,里面请。”一个字都没多说,直接请他进府。
三皇子心想:这回荣府终于认清了大势。贾放没病没灾,好端端地回了荣国府,不像上回荣国公那样受伤卧病——贾放有什么理由拒绝前往刑部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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