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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化和李师爷一样惊白了脸,喃喃地道:“贾大人,就这么放心他刘家?”这贾大人刚来的时候不是特别不待见那些士绅豪族的吗?
郑伯宜却说:“鱼鳞册一定在他手里。”
贾放也点头:“一定在他手里。但是我们没有证据。”
袁化和李师爷两人对视一眼:明知鱼鳞册在对方手中,还这般赶着让对方去造鱼鳞册——这不是摆明了要让对方立功吗?
贾放却笑道:“他既然敢应,我就敢让他造鱼鳞册。”
他回头问郑伯宜:“刘名化身后那个后生,我觉得很是面善,你记得他在桃源寨日常和哪些人混在一起吗?”
郑伯宜连忙摇头说不知。贾放“哦”了一声,道:“我失言了,应该去问赵五光和王二郎的。”
他双手一拍,登时又道:“诸位,是时候挖掘一下刘家的社会关系了。我需要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刘家的基本情况全部摸清楚,哪些人任过官职,哪些人当过胥吏,本家、姻亲,哪些人与其他州县有来往……是时候全都打听清楚了。”
郑伯宜登时躬身称是。再次令袁化和李师爷再度感到非常羞愧——他们两个根本就是一对花架子,来这武元有几年了,对当地最大的刘家,竟然还啥都不知道。
郑伯宜不仅答应了贾放,而且还暗示了一句:“刘家的人,已经安排上了。”
这意味着已经安排了几个人进刘家,能够打听消息出来。只是刘家是本地最大的宗族,自外头安排进去的人,恐怕也难以接触到宗族最核心的几个人。
贾放顿时想:那个刘家的年轻人,是时候好好了解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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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名化则带着兀自一头雾水的刘立兴回到了刘家族中,找到了族老们,三言两语,将刚才与贾放会面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刘士林听见,慢慢地点着头,道:“竟然是那个小小年纪的节度使出面……看来是真的打算先拿武元县下手,开一刀,剖出里子来看看。”
刘士翰表情严肃地听完,先是严厉地责备刘名化:“名化,如此大事,你竟然没有与族老商议就擅自做主,罪过可是不小。”
刘名化还是那样,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神里稍许透着一点儿沮丧。
刘士翰打了一巴,这才又给了个甜枣,道:“但是依你所说,当时你别无选择,应了就应了吧。往后丈田之事,族中的子弟全听你的安排,此事由你全权处置!”
刘名化登时明白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心下一片狂喜,但依旧什么都没有多说,拉着刘立兴就走。
他带着刘立兴去了祠堂里,从祠堂灵位之下的一只秘密抽屉里抽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这册子用羊皮包着封皮,里面的纸张早已泛黄。一翻开,只见每一页都是田亩的图形、大小、四方边界、土地沃瘠、户主姓名等详细信息。
面对刘立兴惊讶的眼神,刘名化公事公办地说:“之后要大忙一阵,要按照这鱼鳞册上所记的,丈量全县的田亩。”
刘立兴登时傻了眼:……这是?照着鱼鳞册,再画一本鱼鳞册?
第143章
话说, 这武元县的鱼鳞册,当年确实是在县衙的一场大火之中被烧毁了。但是刘家手里,也确实还藏有一份私下抄写的鱼鳞册, 甚至这是一份“进阶版”的鱼鳞册。
“进阶版”意味着这份鱼鳞册比原本县衙中的鱼鳞册内容还要详细周全。鱼鳞册中,包括了所有大户们私下开垦出, 但是从未在官府登记的“隐田”, 也包括由多田的大户耕种, 但是却将田地诡称属于他人的“诡寄”。
就靠着这一本鱼鳞册, 刘家在武元县“包征”多年, 既是武元县粮户的庇护伞, 又是人人惧怕厌恶的对象。“隐田”与“诡寄”, 在刘家面前无所遁形,想要借此获利,必须将刘家“喂饱”给予好处。
小户人家但凡有些见识的, 也恨这刘家日常欺压小户, 鱼肉乡里——毕竟这武元县一县的粮赋都有定数, 大户们不缴,这些赋税就全摊到了小自耕农的头上。因此武元百姓有一句话,叫做“赵如虎,刘如猫,武元县里舐人膏”。刘指刘士林、刘名化为代表的刘家,而“如虎”的赵家则是指本县衙役班头赵自来出身的赵家。
赵刘两家, 把持武元多年,寻常县官都奈何他们不得。直到这一次, 赵家吃了没有文化的亏。一出小小的“文凭”考试,先把赵家掀下了马。
而刘家则凭借着族里的“人才”和手中那本鱼鳞册,依旧稳稳地掌控着武元县钱粮的大权。
刘立兴却不懂了, 问叔祖:“叔爷爷,这不明明有鱼鳞册吗,为啥还要丈田?”
刘名化道:“贾大人与袁大人想要了解武元田地的实情,在没有鱼鳞册的情形之下,就只有唯一一个法子——丈田。”
“然而那个贾大人,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却是从京里来的,他手里没多少人,发动全县百姓重新丈量全县的土地根本没有可能,只好把这事交给我刘家。”
刘立兴依旧不懂:“叔爷爷,不就是丈田吗?这能要得了多少人多少功夫?”
刘名化冷笑一声:“要多少人多少功夫?——这么说吧,隔壁桃源寨,五千人口两千多余丁,如果这两千余丁全部过来武元帮忙丈田,要两个月。如果只得咱们县衙里这些书吏衙役,全部派出去丈田,丈完这武元县要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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