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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放四下打量,然后悄悄地问父亲:“这里是不是叫‘船厅’?”
贾代善心中大约在想:见驾之前,竟然还有心思顾及这个。但是他嘴上却没这样说,而是点了点头,说:“确实如此,你如何得知?”
贾放小声说:“看出来的。”
这座明厅,整体建筑形似一座船的船房,房子的台基用汉白玉做成,却做成了座船船身的形状。
而贾代善与贾放所在的地面,则用了鹅卵石与瓦片,铺设出水波纹的形状。站在厅前,给人以仿佛置身水上的错觉,所以贾放猜这是船厅。
贾代善无语了片刻,小声吩咐:“待会儿见驾,切记不要胡说八道。”
贾放“嗯”了一声,继续欣赏眼前这座离宫的园林形制。从这园子中看出来的门道都属于他自己,贾放才不打算诉诸于口呢。
少时戴权回来,轻轻一点头,却是对贾代善说:“今日辛苦荣公了。”很明显,贾代善今日送贾放过来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戴权这话明显是让贾代善回去了。
贾代善望望贾放,眼神稍许有些不安,小声道:“放儿记着我说的,要听话!”
贾放“嗯”了一声。贾代善便硬起心肠,转身大踏步地沿着来路离开。戴权则面上堆笑,冲贾放恭敬行礼,道:“三公子请随我来。”
贾放连忙道:“不敢当戴公公如此大礼。小子随您进去,还望公公多加提点,必有重谢。”
他不傻,人前这些基本的礼数都知晓。独自置身于这样陌生的环境,还要面对一位脾气怪异的陌生君王,那么便尝试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戴权登时面露受宠若惊的态度,笑着道:“三公子太客气了。”
他又小声交代了一句:“三公子,皇上原本只是微恙,但因为思念故人的缘故,多了不少心事,这病势便越来越重,缠绵不愈。但太医说了,宜放宽胸怀,慢慢静养,因此三公子入内,请切记顺着皇上的脾气说话,千万莫要逆着来,也千万莫要令皇上动怒……”
贾放知道这是好心提醒,赶紧点头表示记下了。
他随戴权进入那船厅,厅门上挂着厚厚的棉帘子,帘内的气温比外面高不少,贾放差点儿想打喷嚏,好不容易忍住了,隔了片刻不鼻塞了,才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贾放使劲儿嗅了嗅,觉得不大像寻常线香,里面混了好些草药的味道。
厅内极其昏暗,只在大厅深处有一团模糊的光线,像是有光线投射在一片帷幕上。
贾放忍不住想起汉武帝为李夫人“招魂”的那个传说,李夫人的魂魄就远远地坐在帷帐之中——难道方士们真就这么大喇喇地抄了汉代同行的作业,也在这里为“怀人”的皇帝陛下招魂?
“三公子请在这里稍候。”戴权小声交代,然后便穿过重重帷幕离开,留下贾放一个人在原地。
贾放站了大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实在觉得有些无聊了,便起身向那幅帷幕慢慢靠近。
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无人应答——看起来这座船厅里目前没有人。于是贾放在船厅里逛了逛,随即发现那帷幕之前有一座祭坛模样的条桌,桌上放着符纸、香炉和酒盅,他来到那幅帷幕跟前,稍许顿了顿,伸手将帷幕揭开,立即发现了帷幕后的一个小装置。
他无声无息地退了出来,心中想:这个装置跟他想得一模一样。
又等了一会儿,贾放终于听见了帷幕后有些动静,只听两个脚步声从厅后进来,其中一人咳嗽了一声,没听到厅里的动静,便悄声开口,道:“切记,在这里的‘片子’不要乱动,你只管按照我事先摆好的样子放上去,换了方向必定出乱子。”
随后就是一个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应道:“是!”
贾放心中有数,继续躲在前厅不说话。少时戴权扶着皇帝本人进来,贾放正要行礼,皇帝却马上直接说了“免”,戴权立即借着昏暗的灯光给贾放使眼色,贾放马上反应过来,伸手扶住了皇帝的胳膊。
皇帝偏头,瞥了一眼贾放,低声道:“你来了啊。”
“来了就随朕坐吧!”皇帝指了指前厅的座椅。贾放乖觉地把这位九五之尊扶到座位上,刚想退开,却反过来被皇帝拉住了衣袖,被迫斜签着身子坐在皇帝身边。
这时整座船厅依旧昏暗,只有远处帷幕处的灯光渐渐明亮起来。
皇帝点点头,道:“仙师,请吧。”
一名道士登时手持一幅符纸、一枚铜铃走了出来,来到那帷幕跟前的祭坛前,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起来,紧接着点燃了符纸,看着它在空中慢慢焚化。
贾放正在无聊,忽见那道士抓起桌上的酒盅,饮了一大口,然后朝着即将燃尽的符纸张口一喷,登时是一道明亮的火焰。
贾放也没想到他原本是来看方士招魂,真到了地头却看见的是地摊杂耍,此外他还能得出结论:现在这个时空,烈酒的纯度已经相当不错了。
那道火焰将贾放身边坐着的人面孔照亮,贾放刚巧看见他神色复杂,眼中流露着渴望,面上却写满了悲伤——确实是一副怀人的模样。
贾放甚至还能听见他口中喃喃地道:“小园,小园……”
“你不是说从未看过海,从未在大江大河上行过船?所以今日朕特地带你到这座船厅来,让你见见,让你见见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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