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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什么?”
贾放斜靠在椅背上,用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坐着。
“相亲大会”他就在现场, 所有人的反应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老一辈人的不解, 甚至震怒, 年轻人的迷茫, 渐渐至狂喜, 他都看在眼里。
秦村长瞅瞅坐在身边的其他几个村长, 登时也不敢直接批评贾放那三条“移风易俗”的新政究竟有什么问题。他只能搓了半天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好些人都觉得……不合规矩。”
贾放随口问:“秦村长,那你觉得呢?”
秦铁树根骨里还是一个很容易向恶势力屈服的人, 登时脸上挂笑, 柔声道:“贾三爷, 在这桃源寨,您就是规矩。”
其他四个村长:……
贾放登时坐正了,双手支着桌面,道:“这是我为了消弭两边传统观念之间的冲突,促进各村之间的融合,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
他伸手一指陶村长, 朗声说:“桃源村这边,沿袭千年以前的风俗, 以母为尊,女子血脉的沿袭传承相对重要,女子出嫁, 随身带着大量的银器,也就是将家中相当数量的财富带去了新的家庭。”
“新余诸村,却沿袭父系宗族传承,女子出嫁,娘家往往索取大额数量的彩礼,以贴补家中兄弟们娶妇时的‘资金缺口’。”贾放说话用的名词都很新鲜,但是面前几个村长都能还听得懂。
“今天我在相亲大会的现场,让人稍稍统计了一下,大约十对里面,能有八对因为彩礼谈不拢而无法联姻。也就是说,这八对小儿女虽然情投意合,却因为家中的利益纠纷而无法结亲。”
这样他的相亲大会岂不就白办了?
“所以我就干脆一刀切,女方不得向男方索要大额彩礼。”贾放阐述了他的理由,但是也有留了一个口子,如果亲家双方你情我愿,相互往来送送礼,那也没啥不可以的。
秦村长:“可是……”
他想说:这样女方家里岂不是亏了,好容易养了十几年的闺女,拱手送给了人家。
“各位,你们要这样想,这小两口往后是成立一个自己的家庭,而不是成为男方家庭的附庸,因此既谈不上男方家长应当补偿女方,也谈不上女方家长是不是在卖女儿。”
几个村长都无力反驳,只能闭着嘴不说话。但他们多数都在心里暗暗吐槽:贾放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却张口闭口“小两口”,这也太……老成了吧!
陶村长斟酌半天也开了口,他是极其赞成废除大额彩礼的,因为这对桃源村的儿郎们娶媳妇有利。
但是他也反对贾放的一项动议:“那您为啥希望小两口成亲之后,搬离自家,还要发给他们宅基地呢?”
时下人们的习俗是:父母在,不分家。如果小两口一结亲就要搬出去,那不就是分家了?
“各位,首先要澄清一点,小两口搬离自家,自建新居,与分家并无关系。他们不会因此从父母那里分得任何财产,只是在外居住。当然了,父母心甘情愿分予家产的除外。”
“有句俗话大家都听过吧,远香近臭。新媳妇娶进门,难免和家里磕磕碰碰的。但如果住得很近,能够互相照应,但又不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牙齿和舌头打架的机会就会少很多。”
“各位,我都承诺给新人发宅基地了,怎么也没见新人踊跃地去登记成婚,也没见砖瓦厂的老板来感激我,就只见你们这几位坐在这里发愁?”贾放开起了几位村长的玩笑。
他说得很简单,但是以分发宅基地的方式,诱导年轻一代从大宗族、大家庭里搬出来,是他一直在盘算的事,而这次“相亲大会”上产生的各种矛盾,则正好给了他这个机会。
他并不是对乡村中普遍的宗族式管理社会的方式有多憎恶,但他的确认为,社会最高效的运行单元是核心家庭——也就是父母与直系子女居住在一起。
大宗族自然有大宗族的好处,它为其中的小家庭提供了很多便利,例如对幼小子女的照顾和教育,往往都是由大宗族帮助完成的。它也为宗族中的人提供了各种道德约束,有些是正面、积极、向上的,但也有些直接约束了人性,造成了很多家庭矛盾与悲剧。
贾放想要打破由余江移民带来的宗族管理框架,建立起高效运转的核心家庭社会组织方式,最终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先组建一批核心家庭,让他们从原有的大家族内搬迁出来,同时又让他们保存着与原家族的联系,这样这一代人反过来也能对家族内部事务产生影响力。
在这一批独立的核心家庭成立之后,贾放还会进一步让这个社会为这些家庭提供服务,比如帮助他们更好地创业,为他们照顾子女(开办育儿班,托儿所之类),并为他们的子女提供教育。
贾放相信,到时就绝不会有“读书无用论”的争论了,这些家庭会心甘情愿地让他亲手办起的教育机构,而不是这些孩子的祖辈,来教育他们的子女。成人教育和青少年义务教育的共同推行,会让这桃源寨,一代强过一代。
他一挥衣袖,道:“我都已经这样承诺了,总不可能食言而肥,收回成命。”
“不过我这边虽然已经决定,寨子里的年轻人们是个什么反应还未可知。万一他们和你们一样,不乐意接受我的好意呢?”贾放故意开起面前五个村长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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