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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原著里庸医不少,唯独这张友士算是个神医。其人最出名的事迹就是诊断了后来贾珍的儿媳妇秦可卿的病,断言她并没有喜,并预言了她的死期。书中对他的评价是“学问最渊博的,更兼医理极深,且能断人的生死”。
张友士也睁大了眼睛:“贾三爷听说过小人?”
贾放一下子来了兴致,拉着张友士坐下:“来来来,咱们好好议一议这鼓胀病。”
他拉张友士谈话的地方就在老村长家的吊脚楼上。现在天气太暖,这火塘边是坐不住了,两人就在吊脚楼的栏杆侧畔坐着,吹着凉风,一边谈论治病的事。陶村长在旁边听着。
“小人路过附近的镇上,就听说了尊驾在四处寻找郎中大夫。小人一问,方知是贾三爷在四处寻访医者,想要治疗从余江县鼓胀病多见之地迁来此地百姓。小人登时心生感动,知道三爷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咳,好人。因此小人才起意要投效贾三爷。”
张友士的开场白和这个时代的士子们都差不多,先是将对方猛夸一通,然后说起大家三观怎么怎么合适,最后再引到自己身上。
“学生不才,自幼读书,却于功名利禄无意,惟愿悬壶济世,除人病痛。前阵子余江鼓胀病症频发,学生便去了余江,尝试以一己之力救助百姓……”
贾放越听越兴奋,搓着手问:“怎么样?可有什么特效药没有?”
张友士便道:“这倒没有,但学生发现了一样,这鼓胀病,恐怕不止是病,而是虫。不仅是虫,而且能传人,且与当地一种体型长而尖细的水生螺类有关。”
听见张友士说起这个,坐在贾放身后的老村长不免“哦”了一声,长长叹了一口气,听起来像是有点儿郁闷,毕竟张友士知道的,贾放刚说过一遍,现在张友士知道的,全村人都知道了。
张友士却全然不知,继续兴兴头地往下讲,讲述他是如何在余江住了好几个月,追踪鼓胀病病人,一个个地询问他们去过哪里,做过什么样的农活……他又是如何在余江各处分布着鼓胀病人的田野里一处处地比对,查找异同,最终发现了但凡出现鼓胀病人的地方,水田河道里,都存在钉螺这种水生生物。
张友士滔滔不绝,陶村长却越听越尴尬。老村长几次三番想向张友士暗示,说他说的这些,都是面前这位贾三爷说过的,说的还比他清楚。但是张友士满怀自信,愣是没给老人家开口的机会。
“学生以为,只要在本地根除钉螺,这鼓胀病就不会过人。”最终张友士抛出了他的结论,“学生一路来时有查看本地的河塘水渠,曾经见到此物的踪迹。因此学生恳请三爷,由学生发动本地的村民百姓,根除钉螺。至于已经搬迁到此处的病症患者,则可以继续集思广益,徐徐图之。”
“小郎中,”陶村长哈哈笑着拍着他的肩膀,“多谢你的提点。但是你说的这些,贾三爷刚刚已经向我们全村都说过一遍啦,大家正照着他的话做呢!”
张友士登时将眼睁得溜圆:“这真的吗?”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恐怕对贾放有些不敬,赶紧一拱手,低头道:“学生……学生还以为就只有学生留意到了……学生实在是班门弄斧。”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兴奋尽数去了,流露出几许怅惘,开口道:“学生的父亲时常教导学生,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学生当时还曾不以为然。如今观之确实是如此。”
贾放却温言道:“你凭一己之力,能发现钉螺与鼓胀病的关系,已经非常了不得了。”
他的确是佩服张友士,一个读书人,却拒绝死抠书本,而是有这等毅力,不断往来于田间地头,实地调查,并且真的发现了钉螺与鼓胀病人之间的联系,这是什么样的精神?——这就是“致知格物”的精神啊。
“那么,张先生,敢问你对鼓胀病患者的病症缓解以及对症下药,可有什么看法吗?”
贾放一问,张友士继续露出惭愧的神色,说:“学生并未能找到特别好的,治疗患者的方法。”
“学生见过上千名患有此疾的病人,急症与慢症都见过。多数人的病症是肝脾肿大,一般医馆都是给开补脾和肝汤。但是这补脾和肝汤,就算是好人也能吃得,药效又慢。学生极少见到有因为服用这汤而痊愈的病患,多数是不好不坏,就这么熬着。”
“学生就顺着自己的思路想,既然觉得是虫,就得找驱虫药才行啊!光补脾和肝肯定不行。但若是能毒得了人体里的虫,又不能把人也给一起毒了。这,这……学生一时还着实没有想到。”
贾放点点头,望着张友士:“你的思路很对,但就是……驱虫药难找啊!”
这回张友士更吃惊了,他见贾放不过是个十五岁上下的少年,不仅能全盘理解他的思路,而且似乎早已通晓这一切。张友士不由得从心中生出一些知己的感觉,赶紧拱手道:“三爷高见。学生到此刻,已经是对三爷佩服得五体投地。”
贾放却赶紧摇头:“千万别佩服我。”
“而我不过是凭借医书药典中的记载,才了解的这些。而你却是冒着染病的危险,亲身走访,积累了第一手资料才得出这样的结论。现在我才应该对你无比的佩服。”
贾放的话把张友士吓到了:“医书药典中的记载?贾三爷,您这说的是什么医书药典?《本草》还是《千金翼方》?我怎么从来没看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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