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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四殿下赌的可不是轻的先落地,是两个同时落地。”
“而且也不是鸿毛与巨石,就是两个球,一个是铁球,一个是藤球,一个十斤,一个一斤。看铁球先落地还是藤球先落地。”
“这还用想吗?必定是铁球啊!你家藤球能砸下来能‘砰’一声,一砸一个坑?”
“走,赶紧的,有关扑铺子押今日的结果吗?咱去押一笔大的。”
关扑铺子,就是专营博弈赢彩游戏的铺子,前些年朝廷曾严禁以钱财之利博弈,但随着夜禁的慢慢放松,这行当也渐渐无人再管。官府明文虽然不许,但是夜市上百姓们嬉戏玩乐,偶尔花上几个大钱,买上点筹码赢彩头,倒是很常见的。
“诸位看官,今日四殿下兴致高,在东门宝塔上扔球,小店为四殿下助兴,奉送十吊彩头。各位请尽管下注买筹,等四殿下这个……‘实验’完了,小店一并结算。”
“各位常来东门市的也知道,小店常年在此关扑,信誉卓著,童叟无欺。到时凭筹结算……唉,各位怎么都只领红筹啊?真没人给四殿下助助兴,领个蓝筹的吗?”
这关扑铺子跟前,摆着满满的三种算筹:红筹、蓝筹、黑筹。
店家的意思,买红筹,就是押铁球先落地,蓝筹是押两个球同时落地,而黑筹则是押藤球先落地。
所有人都是花钱买筹,所有买筹的钱和店家附赠的彩头聚在一处,等份分给那些押对了宝,拿筹来领彩头的主顾。
所有的竹筹都放在铺子柜台上的三个大木桶里。只见桶里红筹已经所剩无几,蓝筹和黑筹还盛得满满的。
“真的没人领个蓝筹吗?”那关扑铺子的老板嬉皮笑脸地道:“回头各位就只能赢我那奉送的十吊彩头。”
“赢的就是你的彩头!”人群中有人大笑出声。
“把蓝筹都给我!”人群里一个少年声音响起。听见这声,人群立即给一主一仆让出两条路来。
“这……您真的要这些蓝筹?要不……黑筹您也考虑考虑。”老板像是在推销商品。
“不,黑筹我不要。”来人正是贾放,问了一声多少钱,青松就从怀里掂了银子出来,递到老板手里。
“这位小郎君,还请你高抬贵手。”老板笑嘻嘻地道,“四殿下的实验还没开始做,万一之后还有人想来买小老儿的蓝筹呢?”
贾放听见,一想觉得也对,于是开口:“那留一半吧!”
关扑老板立刻苦了脸——他还不如不要说这话。
谁知贾放转过身,对聚拢在他身后看“傻小子买关扑”的百姓们说:“今天四殿下做的实验,乃是说两个形状一样,大小相同的球,同时从高处落下,谁先落地。大家仔细想想,这可并不是在说鸿毛与巨石啊!”
他继续引导:“这个命题,诸位一上来很定都觉得一定是铁球先落地,为啥?先入为主嘛,印象之中就是这样的嘛!可这时候都已经说到钱财了,大家为啥不动手试一试,找两个差不多的物件儿,轻重不同的,你们先在扔一扔试试看,然后再说结论嘛!”
贾放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郎,立在东门市的灯光之下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给人的印象格外深。再说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便真的有人动手在身边找了差不多大小的东西,开始往地上丢。
“我这有个竹腰牌,还有个铜腰牌,一起往地上扔着试试?”
“咦,怎么好像……真的,同时落地了?”
“不不不,还是有先后的。你从手里往地上扔,这距离太短,扔下来有先后你也看不出。唯有四殿下从那高塔上扔下来才能看清楚到底谁先谁后。”
“要不……再试一次?”
“啪”的一声,两个腰牌再次被扔到地面上。
“同时……同时!”
“没有没有,有先后!”
“不不不,绝对是同时,我看得真真的!”
“老板,给我十支蓝筹!”这关扑铺子的蓝筹,自贾放来过之后终于开张了。
*
贾放在东门宝塔下等待着,心情有点儿莫名的激动。
他将《万物之理》这本小册子交给四皇子的时候,其实也盼望着这本薄薄的小册子里所述的那些原理、定律能唤醒另一种意识:实事求是,不要想当然,万事以实证为准绳。
他希望这个社会的“空谈”风气能够得到改变,可是他刚刚才参加的清谈局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道阻且长,距离实现理想还很遥远。
四皇子的“实验”突如其来,但是令人眼前一亮。
贾放可并不认为这位皇子是在致敬伽利略在比萨斜塔上的实验,但是对于拙于口舌,而且人前也不那么愿意多说话的四皇子而言,“实证”的结果才是这位皇子最犀利的言辞,最难以反驳的词藻。
这件事实在是给了他意外的惊喜,导致他连此前在如意居的不快都给忘了。
很快,塔顶上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好几个人影。塔身下登时有百姓高兴地呼叫出声:“是四殿下,四殿下——”
看热闹的人群兴高采烈地向塔顶上的人挥手,却很快被五城兵马司的人驱赶着向后退去。兵马司的衙役牵着粗绳,在塔下圈出了一大块区域,不允许站人。但是在绳圈之外,人头攒动,挤了个密密麻麻。
这东门宝塔在夜间每一层都有灯光照明,最底一层更是添加了不少灯笼、火把,将地面照得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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