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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双文悄悄地抬起眼,望向这少年人,登时发觉对方一对乌亮的黑眼珠也正盯着自己,她登时一吓。
“你放心,我对你的人没兴趣——”
不知怎么的,少年的声音有点儿冷峻。双文听了却心头一松。
大晚上的,正屋里只有他们一主一仆,但正屋几扇屋门全都大开着,温暖的灯光正静静地从屋里倾泻到屋外。
“所以你袖子里那柄簪子也就莫要再握着了,没用。”
双文冷不丁被他一下子喝破了心思,心一慌,手一松,那柄簪子“叮”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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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贾政凑到贾放耳边,就是特地告诉贾放,说那个姑娘一直在袖子里捏了一柄簪子。贾政说,罪臣之女,又是没入教坊司的,应是吃了不少苦头,要贾放好生善待人家。
贾放想想对方也是可怜,早年间锦衣玉食,被当成心肝宝贝地养着,转眼间从天堂跌入地狱,眼前的一切都不如意,偏偏早年间的记忆根深蒂固,不断提醒着眼前的生活有多悲惨。这便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过去与现在,眼前与回忆,永远上演最惨烈的冲突。
他察言观色,在对方情绪最不稳定的时候喝了一嗓子,双文的簪子登时从袖子里掉了下来,而她也唬得退后了两步,突然跪下,垂着头不敢看贾放。
“你叫什么名字?”贾放看似随意地问。
“婢子名叫双文。”双文老实回答。
爽文?——贾放一开始听左了,心想,谁不想成为爽文主角呀?
随后他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双文”,林黛玉曾经感叹过,“双文,双文,诚为薄命佳人——”可见这姑娘应当是感怀身世,自怨命薄。
可人家却又始终捏了一把簪子在手心里,可见是伤怀之中,还夹杂着一股子愤懑不甘,就好像明明是命运将她打入了尘埃,但哪怕只留着一口气,也要奋力冲命运翻个白眼儿。
如果对方完完全全是个没脾气的,贾放便罢了,让人做个杂使丫头就算了。
可是这姑娘偏偏是个不想认命,不想就这么低头的,他便决心帮人家一把。
更何况,双文基础不错,能写会画,而且对新鲜事物接受度颇高,刚才盯着贾放用透视画法画出来的画,几乎就没有挪过眼。贾放觉得有潜力,可以好好栽培一下。
“你可能一进来就察觉到了,我这里,与府里其他地方都有些不同,也与世间其他的人家,都有些区别。”
双文不解地抬起头,不明白为什么贾放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个。但是她必须承认,对方说得对,这确实是个不同寻常的小院子,而且只要在里面生活一天,就会被院子的主人所感染。
“这是因为,我这小院,绝不仅仅是一个吃喝拉撒睡的地方,更是一个实现我心中所想的地方。”
双文立即想到了贾放的那些画儿,一张张跟仙境似的,难道贾放想要实现的,就是那些个?
“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助手。”
“我不知你怎么想,你我一步步走到今天,都有身不由己的缘故。但我向来都信人定胜天,有志者,事竟成。但凡我所想所愿,哪怕只是纸上绘着的仙境,我也一定能让它在世人眼前立起来。”
贾放说完,便回身埋首画架,准备开始忙自己的,可是他刚刚说过的一番话却一直在双文耳畔嗡嗡嗡地响着。
从来都只有人说她命苦,却没有一个人亲口对她说过:“人定胜天”,还说得这样斩钉截铁,这样有把握。
她真的可以吗?成为一个像父亲那样的画师?
可是这太突然了,双文没法儿一下子突然转过弯来:眼前这个少年,真的可信吗?
“如果你愿意尽全力帮我,我可以许你一个前程。”贾放说,“我是说,尽全力帮我,用你的全部精力,去学、去画、去探索……等我完成了我必须做的事,我会许你自由身,许你按照自己所想,去选择自己的生活。”
“当然了,我无意困你一生。可以明确告诉你期限,从目前看,我会在五年之内达到自己的目标。”贾放很豪气地做出他自己的预测。
双文低着头,把贾放提出的条件仔细地考虑了一下。她突然觉得有点儿好笑,眼前这个少年,他其实完全不必向自己许诺什么的。自己只是个女奴,只有逆来顺受的份儿,他本不必事先交代任何理由,就能支使自己去做着做那。
可是为啥,他还愿意在自己面前说这么些话?
“因为我想的和你一样,我认为命运是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的。”贾放没回头,突然抛了一句出来。
双文的眼泪倏忽就全涌到了眼眶里:老天爷,这真的……是她所想的。
她之所以总在手心握着她的簪子不放,永远掌握着她唯一还保有的、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力,就是因为她的心底还存了那么一点点残念,或者说是希望——
靠自己过一生,我可以的。
第54章
第二天, 赵成拿着采买的账目到孙氏这里报账的时候,就见到了一个生面孔的姑娘。
“原来是三爷院里的新人,姐姐好!”昨儿贾放院里进了个顶标致顶标致的新人的事, 府里已经都传遍了。
赵成见到府里年轻丫鬟的机会并不多,这会儿见到了, 顿时显露他的“油腻”本色, 满脸堆着笑, 上去和双文问好。双文却一脸平静, 将赵成的种种示好直接无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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