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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放:难道就是低血糖引起的晕厥?
那大夫摆摆手:“不用吃药,出门,去对面那家茶寮,跟老板说,来二两米汁。老板就晓得了。别让她急着喝,就放她这么半躺着,慢慢一勺一勺地喂……只要能吃得下,就死不了。”
大夫非常有经验,看样子这几天接诊的这种病人也不少。
贾放和林海连忙张罗着到对面茶寮,买了米汁,让那孩子慢慢地喂那妇人喝下去。
茶寮里卖的所谓“米汁”,其实就是米汤,大米粥慢慢熬,熬到那里头的米粒全都碎了化了,喂那妇人一点点喝下去,没过多久,妇人脸上便多了一点点血色。
待那孩子将一碗米汁喂完,林海又命人去给这孩子买了一袋子馍和一小罐咸菜,堆到那孩子面前。七八岁的男孩,眼看着面前这两个年轻人,一双眼登时又慢慢地红了。
他爬到贾放面前,重重磕下头去,说:“谢谢大老爷!”
转头又对林海磕头,说:“谢谢公子!”
林海与贾放相视而笑。林海笑道:“看出差别来了。你这个真正救人的,才是个大老爷。”经过这一桩救人之事,林海与贾放之间的关系登时亲近了许多。
两人又问起那孩子,何方人士,如何来的京城。一问才知道,这孩子也是北方人,家里遭了旱灾,一家四口人,丢下家里的田地,一路逃荒南下。在路上先是没了爹,后来男孩的妹妹也没了,只剩娘儿两个,一路来到京城东面。
原本他们这样的流民是进不了城的,但是这孩子的娘以前曾在河北道上某个官员府上做针线嫂,后来这官员升迁进了京。妇人在入京的关卡处报了那官员的姓氏和官职,谎称是他家的远方亲戚,侥幸被放了进城。
他们原以为进了城日子能过得好些,毕竟城里有粮,城外没有粮。可谁想得到,城里有粮是有粮,但是粮价高得离谱,连城里的平头老百姓吃不起,更别说他们这些逃荒来的外乡人。
母子两个身上又没有钱,只能沿街乞讨,讨着讨着那妇人身体越来越弱,那孩子便想出了“卖身葬母”的法子,想要骗好心人一点儿银钱,却没想到,母亲却差一点真的丢了性命。
男孩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贾放温言宽慰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世上也有人愿意帮你。只不要再行那狡狯欺诈之事了。”
男孩伏在地上,郑重朝贾放磕了两个头,表示他记住了。
贾放想了想,又仔细问那孩子:“你是真的看过问过,城里每一家粮行,都是那样高的粮价吗?”
那孩子忙不迭地点头,说:“若是有哪一家比别家粮价便宜,那门槛岂不是要被踏破了?”
贾放与林海两人对视一眼,心知确实是这个理儿。
“官仓倒是平价放粮,小人夜里去过一次,还没排进那队伍里就被人踢出来了,根本不是我等去买粮的地界儿。”
“他们说……他们都说,今次的大旱与蝗灾都是因为,”男孩吞了一口口水,犹豫了片刻,而后才说,“是因为试试沙地,德正不修,上天降罪,才会有这样的祸事。两位爷,什么叫试试沙地呀”
还没等贾放与林海反应过来,那茶寮老板先发怒了,快步走过来,朝地上啐了一口,对那男孩说:“这种混账话别搁在我这儿说,牵连到我这铺子看我不撕烂你的皮!”
贾放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与林海对视一眼。
那男孩说的,哪里是什么“试试沙地”,分明是“弑师杀弟”,再加上“德政不修”的四字考语——这比太学的士子们说什么“天人感应”还要过分,这等市井之间的流言蜚语,竟明明白白地指向龙椅上的那一位。
也不晓得这男孩是从哪里听来的这等“混账话”,但是这么点的孩子能将这佶屈聱牙的言语牢牢记住,证明市井之间这种议论不在少数。
眼看着茶寮老板一脸凶相,要把这孩子赶出去,贾放连忙说:“这种闲话都是无稽之谈,你千万别记住,一个字也别记住,想也不要想,更加不能对别人提起。”
男孩乖觉,赶紧点头。茶寮老板似乎这才舒出半口气,骂骂咧咧地走了。
几个人一时说起这母子两人今后的出路,贾放和林海都觉得他们留在这城里不是办法。他们两人,一个在自家做不了主,另一个是临时留京人士,都没法收容这一对母子。
贾放想了想,问那孩子:“如果我告诉你一个去处,但是要出京城,而且要走上一百多里路,路上有可能还不安全……但是到了那里就太平了,你和母亲都有饭吃,有水喝,如果帮着做工还能拿到工钱……你愿意去那里吗?”
既然这对母子没办法在城里立足,贾放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劝他们出城往西,去德安县的流民营里。毕竟那里有父亲贾代善和四皇子在,贾放很有信心,只要这对母子到了那里,就一定能安然度过这场灾难。
但前提是他们要能平安抵达。
男孩想了片刻,点了点头,说:“我愿意。”
他像个男子汉似的挺起胸膛,挡在柔弱妇人跟前,脸上表情坚毅,点着头说:“我一定护送我娘去……去您说的那个地方。”
贾放点点头,轻怕他的肩头以示鼓励,将德安县的地名和方位告诉男孩。末了又附在男孩耳边,小声说:“在路上如果看到其他和你们一样没出去的流民,你若是看他们人还不错,不会害你和你娘,你就带上他们,大家结伴,一起朝德安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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