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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子开张了(H) 乱仑系列(未删节) 长日光阴(H)

大明·徐后传_分节阅读_180

      朱允炆放下书本,拦在池塘边上,抱起了水生。
    水生抱着朱允炆的脖子,仰着小胖脸,嘴里咿咿呀呀对着大风筝叫唤。
    朱允炆对宫人说道:“把风筝拿给水生。”
    常槿追了过来,气息不定的说道:“你不用给他,他拿到手里也是乱撕一气,没得糟蹋了好物。”
    朱允炆笑道:“他这个年纪就是喜欢到处破坏物件的,到了两岁就好了,几个弟弟都是这样,一个纸糊的风筝而已,不打紧的。”
    宫人将风筝递给水生,水生果然一下子将翅膀扯了下来,还兴奋的大笑,将半根翅膀献宝似的递给常槿。
    “又淘气!”常槿故作大怒,握着残缺的翅膀作势要打水生的小屁屁,水生嘻嘻笑着,熟练的扭进了朱允炆的怀抱躲避。
    朱允炆笑着劝道:“小姨莫要生气,要撕东西就让他撕个够——你们把我昨晚写废的字拿过来给弟弟撕着玩。”
    宫人在池塘边铺上了大红地毡,水生坐在中间撕着大哥写废的书稿,听见刺啦啦的声响,水生撕的更高兴了。
    八月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着木樨的清香。朱允炆命宫人摆上点心,“这是小姨最喜欢的菱粉糕,我叫御膳房减了一半的糖霜和猪油,调进去蜂蜜做的,一点都不油腻,最配红茶,小姨试一试。”
    常槿捻了一块菱粉糕尝了尝,“果然不错呢,你费心了。”
    朱允炆见常槿眉头舒展,知道小姨是出自真心的喜欢,他心头大悦,比自己吃到了对胃口的点心还开心,“小姨喜欢就好,以后叫御膳房照着新方子做便是了,又不是我亲自动手。”
    常槿扫了一眼案几上的书卷,“论语你早就记在心里,倒背如流,怎么还在看呢?”
    朱允炆说道:“哦,这里东宫赞善大夫宋濂以前读过的,上头有他的朱笔批注,我温习一遍,下午宋大夫要考校论语。”
    常槿赞道:“温故而知新,你做的很好,若不出身皇家,你估摸可以考个状元呢。”
    目光落在四处撒欢的水生身上,常槿有些忧郁,“这孩子一天比一天淘气,什么时候能安安静静的坐下来读书写字呢?我对他的期望不高,哪怕有你一成的聪明稳重也行啊。”
    朱允炆劝慰道:“小姨莫要忧心,孩子们小时候淘够了,长大了才会收敛心思。等水生满了三岁,我亲自给他开笔启蒙如何?”
    常槿笑道:“这个自然最好,你的学问本事我最放心了。不过你也别哄我了,淘气就是淘气,我也见过你小时候的模样,老实稳重,聪明伶俐,似乎生来就是大人,摔倒了自己爬起来,一声都不吭的,那像水生这样嚎啕起来能够把我耳朵都震破了似的。”
    朱允炆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那时候也想哭来着,只是当着几个弟弟妹妹的面,没好意思哭出声来。”
    他很羡慕弟弟的任性,因为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过无忧无虑的时光。
    作为长子,吕侧妃将他当做争宠夺爱的工具,大过于母子天性的爱。朱允炆一直隐藏着内心的渴望,在母亲、嫡母、太子、皇爷爷、皇祖母、皇叔公主姑姑们、甚至老师大臣面前表现出勤奋谦和的完美皇孙模样,不敢任性哭闹。
    母亲吕侧妃时常对他说:“儿啊!作为一个庶长子,你没有任性的资格。你必须表现完美,才有创造奇迹的可能。”
    朱允炆也认为母亲说的有道理,因为从父亲,帝后,还有老师们赞许的目光里,他收获了太多的期许和尊荣,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应该是,也必须是。
    秋风骤起,池塘边百年古树上的点点黄金似的桂花瓣被大风卷起,飘荡在空中,仿佛落下了一粒粒金色颗粒的小雨,水生调皮,居然像只小狗似的在地毯上爬行,并伸出舌尖去接桂花瓣,接不到了,就鼓着腮帮子生气,逗得常槿大笑。
    朱允炆递给弟弟一块菱粉糕,尝到点心清甜的滋味,水生立马多云转晴,笑呵呵的专注吃起了菱粉糕。
    常槿掏出帕子,将落在肩膀和裙摆上的木樨花瓣小心翼翼的扫进帕子里,有些留恋的说道:“我小的时候,每到秋天,便和姐姐去花园采木樨花瓣,满满的一篮子金色花瓣,在缸里倒上手掌厚的花瓣,再加入同样的霜糖,就这样一层花瓣一层糖的将缸里填严实了,封上盖子,腌制十天半个月再打开,霜糖融化在桂花里,桂花也软在糖稀中,又香又甜,比外头卖的好吃多了。”
    常槿半眯着眼睛,抬头看着如华盖般的桂花树,“那时候姐姐还不是太子妃,她喜欢习武,喜欢骑马打猎,爬树更是不在话下,她在树下铺上一张张宽棉布,再爬到树上,像个猴子似的吊挂在花瓣最多树梢上,上下晃动,那桂花如暴雨般落下,我吓坏了,生怕树梢被她压垮了掉下来,伤着她。”
    “姐姐倒掉在树梢上,仰着脸笑着说道,‘槿儿快去捡啊,捡满了一篮子,我就给你做糖桂花……’”
    朱允炆听着小姨的回忆,实在无法想象端庄的嫡母太子妃也有爬树摸鱼,神采飞扬的少女时光。在他的印象中,已故的嫡母太子妃常氏是个寡淡无趣、笨拙无望的怨妇,父亲只要给她一点点笑脸,或者在正房留宿几日,常氏就能高兴好几天。
    而在常氏仅有的几天好心情里,母亲吕侧妃表面平静如常,但暗中会难过伤心,而朱允炆这几天也和母亲相处时会更加懂事听话,就怕给情绪低落的母亲雪上加霜。
    太早的卷入了长辈们的暗斗,朱允炆敏感而早熟。
    水生很快吃完了手里的菱粉糕,趴在常槿膝盖上撒娇讨要第二块,常槿不给,板着脸说道:“不准吃,马上中午要吃正餐的。”
    水生也不哭闹,扭股糖似的往常槿身上乱蹭,更兼讨好的献上比秋阳还要灿烂的笑容,生生把常槿的心都磨软了,叹着气给了他半块菱粉糕。
    朱允炆用指腹拂去粘在水生粉嘟嘟唇上的糖霜,“就半块哦,再要哥哥不也能给了。”
    只有看着常槿和水生在一起时,朱允炆才会想起他也曾经渴望着无私的爱,放纵的任性一回。体会到了正常的母爱是什么样子,就应该是常槿这样,强大而温柔,坚持中有退让,看似柔弱,但在面对风雨和各种龌蹉算计时毅然献出自己的一切,勇敢的面对,为保护水生有一个天真无忧的童年。
    一个天真的人是极其幸运的,因为他身前有人愿意为他抵挡住所有的阴暗。而朱允炆却被母亲提前推到了阴暗面,被迫成长成熟。
    常槿正当妙龄,却素衣素颜,已经断绝了红尘,好像朱允炆在书里读到异国神庙里的女祭司,为了信念献祭出了一生。秋阳下的常槿,犹如沐浴着圣洁的光辉。
    真美。
    他看着常槿的眼神,虔诚而又卑微,他和母亲做了太多对不起常槿的事情,他其实不配靠近她,他甚至试图屏住呼吸,似乎喘息间就会玷辱这圣洁的美景。他一生都都阴暗处帮着母亲算计,难以将自己展露在阳光下,可是没有人能够抵挡阳光的诱惑。
    人越是缺什么,就越渴望什么。
    水生吃了半块菱粉糕,不再对半翅风筝和写废的诗稿感兴趣了,改为祸害池塘边的秋牡丹,揪着桃色花瓣往水里扔,兴奋大叫道:“船!小姨!船!”
    幼童想象力丰富,池塘里秋牡丹花瓣呈弯月形,像一叶叶小船般飘荡着。
    常槿紧紧拉着水生的小胖手,就怕他乐极忘形往水里钻,水生摘下一朵秋海棠,笑嘻嘻的往常槿发髻上戴,“小姨,花花,好看!”
    水生小手笨拙,一次次的拿着秋牡丹给常槿插戴,秋牡丹一次次的脱落,水生急得跺脚大叫,一旁的朱允炆捡起秋海棠,稳稳的佩在了常槿的鬓边。
    朱允炆给常槿插秋牡丹时,手指有意无意抚到了她的耳朵上,常槿觉得大外甥的手异样的炙热,犹如火炭,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去年在莲花观给父亲祈福做法事时那个可怕的梦境,梦里她被人掳走轻薄,那双手就是这种火烫,她避无可避,几乎绝望时,一个剑客出现,斩杀了轻薄之人,现在想想,那个剑客面容酷似朱允炆……常槿本能的起了警惕之意,抱着水生往后缩了缩。
    可是抬头看见朱允炆少年人真挚纯洁的眼神,常槿又暗嘲自己想多了,谈笑恢复如初。
    ☆、第186章 母子开撕
    下午皇宫大本堂,朱允炆顺利的通过了宋濂的考校,照例得到了各种赞美。他对这些溢美之辞已经麻木了,再也没有小时候的那种成就感。
    朱允炆从读书的大本堂回到东宫,途径早晨和小姨水生他们相遇的池塘,百年桂花树上金光点点,木樨花的清香扑面而来。
    他想起常槿回忆小时候和姐姐做糖桂花的趣事,吩咐宫人取了布匹铺在桂花树下,他脱了外袍和鞋子,冷冷吩咐道:“今天的事情谁都不准说出去。”
    宫人们知道他说一不二的脾气,一旦违背他的意思,基本死路一条,他比他亲娘吕侧妃还要冷酷无情,纷纷道:“是。”
    朱允炆抱着粗壮的树干爬上去,然后双手双腿倒悬在树梢上猛烈摇动,木樨花顺着他的晃动纷纷如雨下,朱允炆习过武艺,但从未这样放肆的爬树玩耍,此刻他像一只猴子般轮流换着树梢摇晃,仰头看着夕阳穿透树叶,将一丝丝的光亮落在他的脸上,好像能射进他幽暗的心底。
    朱允炆放声大笑,从未觉得如此畅快,原来当顽童我行我素的感觉如此之爽,鬼知道我这些年都失去多少快乐。
    入夜,梦境。
    朱允炆再次爬在了池塘边的桂花树上,树下,常槿提着竹篮,跪坐在红色布单上,鬓边是他亲手插戴的秋牡丹,她伸出如玉的双手,将金黄细碎的木樨花一捧捧的装进竹篮里,像画中仙女一样的美而圣洁。
    朱允炆吊挂在树梢上,放肆的摇晃着树枝,木樨花和他的笑声一起落下,常槿仰头看着他,清水出芙蓉的面容、如天鹅般修长优美的颈脖、精致的锁骨下,是两座高耸山峰夹道的幽谷……
    这是一个完美的梦境,美得朱允炆都不愿醒来,早起时,中衣黏湿的不适也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他冷静换下干爽的中衣,倒是收拾衣服的宫女吓了一跳。
    朱允炆冷冷道:“处理干净,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的母妃。”
    宫女慌忙道:“是。”
    半个月后,常槿收到了朱允炆送的罐子,打开封盖,糖桂花香甜的气息立刻弥漫了整个书房,将她的身心都包围住了。
    闻着熟悉的味道,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压抑着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抱着糖桂花罐子,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姐姐,我的姐姐,你要是不嫁入皇家该多好,每年桂花盛开时,你我姐妹一起做糖桂花,管他什么名利纷争,到最后照样都做了土……”
    朱允炆来到母亲寝宫,外面秋雨瑟瑟,纵有宫女举着雨伞,绵密的湿气依然无孔不入的侵入了他的外袍。
    朱允炆行礼,“母亲,听说你身子不好,宣了太医诊脉,儿子来看看您。”
    和上个月愁容满面,一脸戾气不同,现在的吕侧妃容光焕发,略施脂粉,天气虽不算寒冷,寝宫里早早燃起了熏笼,吕侧妃斜倚在熏笼上,清幽的栀子香从熏笼里溢出,带着盛夏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