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龙雀台
李太岁饮尽了杯中酒,坐在石凳上,倚着墙壁,似乎有些微醺的眯起了眼。
他很随意的挥了挥手。
“那我就期待着你给我的惊喜了。”
“扶摇,去送送客人。”
他的语气渐渐的低沉了下去,似乎已经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上杉清呼出一口浊气,有些如释重负。
他对那些太岁帮普通的成员其实没有抱有什么期望就算配上热武器,也不是奠定胜局的关键。
那“柴火棍”和“短狗”,应该是黑话,指的八成是枪支。
就算这样,也最多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但是这位叶师傅如果能到场的话...
那可是一张足以颠覆超凡战局的大牌。
今天的目的,算是完美达成。
虽然挨了一拳,但是收获真的颇丰,不说别的,就刚刚和叶三交手的那几分钟,他对于雷刀的领悟就又深了几分。
下次遇到这种擅长贴身短打的对手,要怎么对付,他也有了经验。
这种经验慢慢的累积,从量变达成质变之时,就是剑术大成之日。
将船中物归原主,上杉清与东文真希低语了几句。
然后,东文家的大小姐不失礼数的上前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最后礼貌的道别。
李扶摇娉婷而出,撑着她那把油纸伞,带着他们走上了来时的路。
小院的厚重的木门重重合上,脚步声渐远,雨声又在庭院中肆意跃动。
李太岁慢慢的睁开了眼。
他用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身侧的桌面,眉宇间似乎有思绪万千。
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
“老三,你看那小子如何。”
叶三也摆了个和李太岁相同的舒服姿势,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右臂。
那道被上杉清划出的红痕已经消失无踪。
但是被利刃加身的冰凉刺骨感觉,现在仿佛还在他脑海中盘旋。
还有刚刚那久违的热血沸腾,棋逢对手的兴奋。
没有武者不喜欢这些的。
叶三轻轻的点着头,目光闪动,脸上的微笑中满是欣赏。
“头脑清晰,能说会道的,比咱俩都强。”
“他八极应该是自学的,全是书本上的东西,有些死板,但没有任何派系的痕迹。”
“已经很不错了,不过那剑法才更让我惊艳。”
“虽然我刚刚留了手,但能在我身上留下刀痕的剑士...呵,这座城市也没几个。”
“最重要的,他本心澄澈,身为武者,没有被胜负欲蒙蔽心境,能把持住自我,以他的年龄,真的很难得。”
“不以胜骄,不以败馁,明了本心,知晓进退。”
“这种人,在超凡之路上,才能走的更远,也更不容易走上歪路。”
“他挺年轻的,应该和扶摇差不多大吧?不用多了,给他十年,未来不可限量。”
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李太岁摇头晃脑的想了半天,重重的叹了口气。
“说不定,这就是东文觉那老东西留的后路?”
“他今天表现出来的实力与气度,倒是勉强够能压住东文会的排面。”
“我看那东文家的女娃对他言听计从的,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来路...”
叶三有些惊愕的一挑眉。
“不会吧?”
“太岁爷你真老糊涂了?”
“那小子的来历,你没看出来?”
他哭笑不得的拍了怕桌子。
“拜托,他都自报师门了,新阴流的。”
“他用的居合起手,转雷刀,起手的居合有几分【送葬刀】的影子,后来更是用了居想会的【玄夜刀】来切落我的杀颈手这些加一起,你想不出他是从哪儿学的艺?”
“新阴流兴在柳生,但柳生三天狗传下来的柳生新阴流,都比较偏向于以正和,这种靠居合和快刀以奇胜,整个东京都也就一个人精通了。”
李太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你是说...上泉秀川的徒子徒孙?”
“...”
“那倒是说得通,上泉秀川那老纨绔和东文觉交情不浅,他为人虽然有几分随心所欲,但颇有侠气,而他独女的命都是当初东文觉用不少人命填回来的,在这紧要关头,他的弟子来伸出援手,也不奇怪。”
叶三虚着眼,语气有些诡异。
“嘿,你觉得只是伸出援手么?”
“东文觉只有一个独女,现在他死了不管他是真是还是假死,他死之前,肯定会为女儿铺好路。”
“你说,女儿的终身大事,他会不会考虑考虑?”
“东文会的魁首之位,一个女娃能坐得稳?要是有个未婚夫什么的帮衬着,是不是就靠谱了许多?”
“他是不是需要一个足够优秀的人选?”
“这么多年,我也见了不少年轻人,比阿清强的...”
叶三摇了摇头。
“他要比同龄人优秀太多了,各方面。”
“你刚得知东文事变的消息就跟我说过,东文觉可能是诈死设局,为了让女儿成长,而东文宇,就是他留下的考题。”
“我看啊,这东文觉留下这么个残局,与其说是给女儿的考题,倒不如说是给阿清的考题。”
“毕竟你让一个小女娃,一夜之间就成长为极道魁首,那是白日做梦。”
“心态和性格,可能会因为觉悟而变化,但应付各种事情的法度,可不是一蹴而就的。”
“但是这个阿清啊...可就不一样喽...他本来就有做大事的资质。”
“通过这场惊变,看清这个少年的心性,实力,气度,胆魄,然后决定要不要把女儿交给他。”
“嘿,还别说,成了东文觉的女婿,还真能少奋斗个几十年,那个女娃也如花似玉的,一般的少年人还真难以拒绝这种诱惑。”
“你看嘛,上泉秀川的徒弟,东文觉的女儿,门当户对,般配的紧呢...”
“这一对儿要真是成了,生个孩子,不还流着东文家的血脉?把东文会交在他的手上,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东文觉那老东西,精明的紧。”
李太岁听得都坐直了身体。
他嘟囔着骂了一句,赞同道:“你别说,还真有点意思。”
“在这种有些绝望的时候,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恐怕很难不让那个小女娃另眼相待啊。”
“英雄救美嘛,虽然老套,但永远不过时的套路,当初我被宁宁看上眼,不也是...”
“咳咳。”
可能是自觉失言,李太岁用一阵咳嗽声掩过了话头。
叶三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他那些早就嚼烂了的八卦。
“东文觉这个人,心机深沉,他擅长借势,能把一件事物所有能利用的潜在价值都榨干个一干二净,这也是他能白手起家的原因。”
“你看,他死...也死的很有价值啊...”
“不过...哼!”
李太岁有些疑惑的看着叶三,不解道:“老三,我怎么觉得你还有点不忿?”
“我说,我知道你一直有爱才之心,当教头惯了,对有前途的年轻人愿意提携一把,但人家有师门,说不准还有个准岳父,你可就别瞎掺和了吧?”
叶三很不以为然的摇头。
“这种事情又不是超市排队,还讲究先来后到,好东西么,谁先抢到,就是谁的咯。”
看着叶三逐渐变质的笑容,李太岁不知为何有些心慌,他急声道:“我说老三,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叶三摩挲着他的小酒壶,若有所指道:“老太岁,龙雀台演武...日子是不是快了?”
李太岁掐指算了算,沉吟道:“不算近在眼前,不过也确实不远了。”
叶三眼中精芒一闪,声音发沉。
“咱兄弟俩漂泊在外,回家的机会也就那一次,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呢,怎么,你想在那种盛会上对人低声下气,输了颜面么?”
李太岁呸了一声,双目圆睁,音调提高了几度。
“咱老李要是能低的下头,也不会成了现在这番模样,你这老三,别磨叽了,有话直说。”
“听你这意思,想让那小子去龙雀台演武?”
他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
“不行,就算他去,代表的也是新阴流,上泉秀川又不是没上过龙雀台,他的弟子,对我们来说,是外人。”
“而且...扶摇现在的功夫,也足以应付那场演武了,问题不大,不必多此一举。”
叶三看上去并不赞同这番话。
“龙雀台演武又不只是个人战,咱们熟悉的那些后生,也就姓刘的那小子有两下子,别的去了都是拖后腿的。”
“那是各家小辈争脸面的台,咱这些老骨头也上不了场,要不何必这么麻烦。”
“阿清要是去了,绝对是扶摇的左膀右臂。”
李太岁沉思了一会,还真觉得叶三说的有道理。
别的不说,上杉清剑上的功夫,他挑不出毛病,这番骤雨般的雷刀,实在是让人有几分惊艳。
“可...他是外人啊。”
“我们强行拉了他来,就算他同意,也会让别人看笑话的,笑我们家中无人。”
叶三慢吞吞的啜饮了一口酒,似笑非笑的眯起了眼。
“是,现在是外人。”
“呐,老太岁,你说...扶摇的夫君,算不算外人?”
李太岁一张脸当时就拉了下来,他指着叶三的鼻子就开喷。
“老三,你他么疯了?我告诉你,老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要嫁人,那必须要精挑细选,过了我这关!”
“我可不会为了那些破事,耽搁了扶摇的终生幸福!”
叶三毫不留情面的嗤笑了一声。
“行了,你的家庭地位,我心里没数?你忽悠谁呢?”
“这事儿你说了算?”
“你们家扶摇做主,她娘次之,你就是个垫底的,可别在这装像了,有意思么?”
李太岁神情一滞,泄了一口气。
他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叶三挥手打断。
“行了,我真怀疑你这样的是怎么找着媳妇的。”
“你看不出来么?扶摇今天是什么打扮?”
“我今儿早晨还纳闷呢,这姑娘一向穿衣懒散,什么舒服穿什么,怎么突然拾掇的这么精致,那么正式的旗袍都穿上了,现在我是回过味来了。”
“你听到了?阿清说过,扶摇救过他的命。”
“老太岁,美救英雄,也是不错的套路啊...这俩之前肯定认识。”
“我知道你没念过书,有句古话,叫女为悦己者容...你晓得不?”
叶三的神情变得暧昧了起来。
“我这么跟你说吧。”
“今天来这几个人,那两个女娃是东文家的,剩下那个小子我认识,警视厅工藤家的,扶摇没正眼看过他一眼。”
“她反而帮阿清说了话,我俩刚交完手,她就提醒我,时间到了,算阿清赢。”
“你品,你细品。”
“我看啊,扶摇这么打扮,多半是为了压那个东文家的女娃一头,哼,想来她也到了这种年龄了啊...”
“老太岁,你女儿看中的夫君...我问你,你要不要和东文觉那个老东西抢一抢?”
李太岁吭哧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反而起身就往屋里走。
叶三高声喊了一句。
“你干嘛去?”
“我给宁宁打电话!反正我说了不算,我不管了!!”
有些恼羞成怒的声音划破雨幕,让叶三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