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他到的时候，一家人刚刚吃完团圆饭吧，姚锦绣道：“你来了怎么没有听到下人禀告？”
    “我到的时候，管事是要去禀告，我想你们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我去了反倒坏了气氛，让大家都不自在，我就让管事别去禀告了，只带着我在园子里逛逛，一路就走到你这儿来了。”
    陆瑾明今夜前来就只是想要看看姚锦绣，他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她了。从福建回到京里后，就已经是腊月里了，他和她就只见过一面，所有人都忙着要过年，兵部里许多收尾工作要做，又是要给有军功的将士请赏请封，又要安抚伤兵，抚恤战死兵士的家属，不经手不知道，做起来才知道那些工作到底有多么繁琐，而且以前这类工作还做得相当不好，许多死亡兵士的家属都没有得到好的抚恤，陆瑾明接手了之后，让下面的人仔仔细细查了一遍，从中了解到一些不好的□□，上级贪墨下级的军功，死亡兵士的抚恤金到不了家属的手上，这一庄庄一件件的事做下来，时间完全不够用，他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四十八个时辰给他去用，他好些日子都吃住在兵不衙门里，等到好不容易理清楚了，就已经到了年底，转眼就是年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
    宫宴跟往年一样，一点儿意思也没有，陆瑾明在宫宴上待得百无聊赖，幸好早早结束，他获得解脱般从宫里出来，谢绝了六皇子一起去喝一杯的邀约，一个人骑着马沿街而过，看到被人的热闹，更显得自己寂寞，就越发想念姚锦绣，径直就打马到了姚府。门口守门的下人也在喝酒取暖，看到他来了，赶紧起身要去通报，是他自己把下人拦下，想要给姚锦绣一个惊喜。
    这确实是一个惊喜，给了姚锦绣意外和欢喜，消减了内心的寂寥，此时此刻能见到他，姚锦绣是真的很高兴，猜他在宫宴上一定吃得不好，又骑了大半个城的马过来姚家，还在大雪天里站了这么久，肯定是又冷又饿吧，就吩咐翡翠去大厨房拿些吃食，又对陆瑾明道：“五爷，我们别站在这儿说话了，先进屋里去吧。”
    陆瑾明确实又冷又饿，宫里的宴席就那个样子，除了喝了一肚子的酒，还真是没吃啥像样的东西，早就已经饿得很了。
    听了姚锦绣的话，陆瑾明跟着她一起进屋去，就在前厅里坐下，屋子里烧了火盆，暖和得很。珍珠又叫了小丫鬟上茶，一杯热茶下肚，顿时缓和了不少，驱散了一身的寒气。
    翡翠一路到了大厨房，厨房的婆子正聚在一起吃酒，看到她忙陪着笑站起身问她有什么需要，灶上还没有熄火。翡翠给了婆子一两银子，叫她快些准备一些热乎的吃食。今日正好大年三十，灶上还留着一些没动的东西，婆子很快就端出来一条清蒸桂花鱼、一碗人参鸡汤、一份糯米排骨、一盘清炒藕丁。翡翠看了看，觉得不太够，又让婆子煮了一大碗鸡蛋面。这才把吃食一一放进食盒里提回了锦绣小筑。
    进了厅里，翡翠把吃食从食盒里拿出来摆在桌上，姚锦绣和陆瑾明坐过去，陆瑾明一看桌上的东西就满意地乐了，“这些东西我喜欢，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姚锦绣给他盛了一碗鸡汤放到他的手边，“快吃吧。”
    陆瑾明道了一声谢，端起鸡汤喝起来，大快朵颐地吃着食物，姚锦绣也陪着喝了一碗鸡汤吃了些藕丁。
    或许是有姚锦绣陪着，陆瑾明吃完了一大碗鸡蛋面，又喝了一碗鸡汤，还把清蒸桂花鱼和糯米排骨都吃了一半，直吃得肚子饱饱，十分满足。
    吃了饭，陆瑾明又喝了一杯消食的茶，对姚锦绣道：“你二叔过完年就会搬家了吧？”
    “嗯。”姚锦绣点头，大老爷姚启辉因为分家的事情气得头发都白了不少，二老爷姚启顺和二太太曾氏在这件事上实在是过分到了极点。
    陆瑾明把调查到的消息告诉姚锦绣，“二老爷和陈阁老等人走得很近，陈阁老跟二皇子关系颇深，年前二皇子进了吏部在办差，是为了筹备过年后的春闱，你二叔一心想要讨好二皇子，已经帮着二皇子办了好几件事。”
    “二叔能跟吏部侍郎结亲，是不是不光是有陈阁老在其中帮忙，还有二皇子的功劳？”姚锦绣一听就明白了，二皇子想要拉拢二老爷姚启顺，二老爷姚启顺又很想在二皇子面前刷好存在感，最好的就是跟利益相关的人结亲，这是多方人员共同促成的结果。
    “对，就是这样。”陆瑾明嗤笑了一下，“你跟我是皇上赐婚，你父亲是我的未来岳丈，你跟我的关系已经注定不成改变，二老爷姚启顺跟了二皇子，为了表忠心，势必要跟你们家断绝关系。更不能跟我有半点儿联系，这是大忌，不然二皇子不会真的相信他。”
    “所以二叔和二婶不惜撕破脸也要闹着分家。”姚锦绣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二房果然是攀上了一棵“大树”，恨不得赶紧跟他们撇清了关系，这很棒，这很有才。
    “好了，别在意，这种人，不用放在心上。”陆瑾明安慰她道，反正在他心目中，他还从来没有把二皇子当成十分重要的对手，不管是上辈子，二皇子也不是最后的胜利者，如今他重生归来，许多事都已经改变，二皇子更不可能占到便宜。
    “好。”姚锦绣也尽量不去想那些糟心事。
    又说了一些话，陆瑾明才告辞离开，姚锦绣一直把他送到院子外面，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回去屋里。
    夜里睡得不是很安稳，一直做奇奇怪怪的梦，尽是些混乱的场面，先是有面生的将领领着人到姚家来抄家，大老爷姚启辉被人抓走，不幸死在了牢里，再后来二哥姚锦睿也被抓了起来，姚锦绣想去救他，却被几个恶毒的婆子咒骂绑起来卖了出去，她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无处可去，只能去找二哥姚锦睿，然后画面一转，眼前出现了纷乱的战场，死尸遍野，伤者无数，她怎么救也救不完，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她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却像被钉子定住了一般，她看到浑身浴血的陆瑾明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的身上插满了箭，密密麻麻的箭，有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心口，入肉两寸，正中心脏，切断了他的心脉，他艰难地对她说出最后一句话，“快走，离开这儿，好好活着。”
    “不要！”
    姚锦绣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惊惧不已地喘着粗气，外间守夜的翡翠听得动静披着衣服快步走了进来，看到姚锦绣在大冬天的夜里还大汗淋漓，那模样显然是做了噩梦。
    “三小姐，你还好吗？”
    缓了一下，姚锦绣才低低地道：“把灯点燃。”
    “好，奴婢这就去。”翡翠转身去点燃了屋里的灯，房间里亮了起来，不再像先前那么可怕了。
    “三小姐，你做噩梦了。”
    姚锦绣抹了一把额头，心里砰砰直跳，梦里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联想到二老爷姚启顺倒向二皇子的事情，陆瑾明也说过，二老爷得利的时候，就是她家倒霉的时候，难道她家真的会如梦中一样凄惨？不，不会的，她不会让那样的情形发生。她要想办法改变这一切！
    “三小姐，三小姐……”见姚锦绣闷着不说话，翡翠担心地直叫她的名字。
    姚锦绣抬头看向翡翠，对上她关心的目光，揉了下额头，“没事儿了，你去睡吧。”
    “我陪着三小姐吧。”翡翠便留了下来，姚锦绣就叫了她上床去跟她躺在一起，两个人一直说这话。
    天快亮的时候姚锦绣才又眯了一小会儿，大年初一要祭祖，翡翠就掐着时间把姚锦绣叫了起来。
    姚锦绣起来收拾完毕，正在吃早饭，二哥姚锦睿就来了，还给姚锦绣带来了新年礼物。姚锦绣捧着姚锦睿送给她的用金子打的一只二指宽的胖金鱼，看着眼前还平安无事的二哥，很难想象噩梦里那样的情形会出现，她暗暗发誓，一定不会让那样的噩梦成真。
    第96章 12月16
    见姚锦绣出神地望着自己，那专注的眼神像是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一样，定定地望着他。
    姚锦睿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柔声唤道：“锦绣，锦绣，想什么呢？”
    姚锦绣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把心里的担忧说出来，找了个借口随意搪塞过去，“二哥送我这么好看的胖金鱼，而我却没有好东西送给二哥，正在想送什么新年礼物给你才好。”
    姚锦睿在姚锦绣对面坐下，故意逗她道：“妹妹得了那么多的嫁妆，会没有好东西？你是舍不得娘的东西，不肯分给我吧？”
    说这话，姚锦睿并没有眼红姚锦绣得了那么多嫁妆的意思，不过是逗一下她而已，其实江氏留给他的东西也不少，不然他的日子也不会过得那么宽裕。
    姚锦绣却当了真，十分正经地道：“二哥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是我有的就不会舍不得。”
    “真的？”
    “真的。”姚锦绣点头，姚锦睿是她的二哥，她最亲最好的二哥，他要有想要的东西，她当然也愿意送给他。
    姚锦睿愉悦地笑起来，“还别说我真有一样东西很想要，就怕你不愿意给？”
    “我跟二哥是亲兄妹，我的就是你的，二哥尽管开口说便是了，我一定不会拒绝。”姚锦绣一口就答应下来。
    “我知道前些日子五爷送了你两块松烟墨，妹妹能送一块给我吗？”姚锦睿试探着道。
    那松烟墨对姚锦绣的意义不同，毕竟是陆瑾明送的礼物，以姚锦绣和陆瑾明如今的和谐关系，他开口要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今日说起来，他都不会跟姚锦绣开口要，虽然他心水那松烟墨已经好久了。
    当初陆瑾明送姚锦绣松烟墨是知道她的字写得好，喜欢书法的人肯定很喜欢收集好墨，他为了讨姚锦绣欢心，得了那墨就亲自送了过来，姚锦绣见了那精致的上等好墨，当时就喜欢得不得了，小心收捡起来，一直舍不得用。
    虽然打心眼里喜欢那松烟墨，但是是姚锦睿跟她要，姚锦绣就没有想那么多，立刻就吩咐翡翠去把那松烟墨取出来。不一会儿，翡翠就捧着一个盒子进来，还没把盒子打开，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墨香，翡翠把盒子打开口，一股浓郁的墨香味从盒子里溢了出来，两块上等松烟墨完好无损的摆放在盒子里。
    姚锦绣从翡翠手上接过松烟墨送到姚锦睿的手边，“拿去吧，送给你了。”
    “这……”姚锦睿简直受宠若惊，迟疑了一下才伸出双手捧住装墨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前，欢喜得语无伦次，“妹妹你真是太好了，我真是太高兴了，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
    “二哥，我都说了，这墨你拿去用就好了，不用谢我，真想要谢我，等今年春闱的时候考个好名次就是谢我了。”姚锦绣被他逗得笑起来，心情也好了许多。想着过完年很快就要会试，姚锦睿要去参加考试，她把松烟墨送给他，祝愿他能考得好名次。
    姚锦睿得了心仪已久的松烟墨，忙不迭地点头，“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努力好好考的，绝对不对辜负你的希望。”
    姚锦绣皱了皱鼻子，摇摇头道：“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
    “是，妹妹说得对。”姚锦睿欢喜地答应道。
    很快就到了祭祖的时辰，姚锦绣和姚锦睿一起过去祠堂，大老爷姚启辉和大太太带着姚锦慧也已经到了，下人抬着老太太谢氏也过来了，只二老爷姚启顺和二太太曾氏还有姚锦鸿来得稍晚了一些。
    大太太谢氏不爽二房分了那么多的家产，二房的人还这么拿乔，就算分出去，那祭祖也是应该准时到，却最后才出现，就看不过眼地揶揄了两句，“我说你们也来得太晚了吧，这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姚家的列祖列宗？耽误了吉时你们承担得起吗？”
    反正过两天就要搬出去了，二太太曾氏也算是要当家作主的人了，在大太太谢氏手底下憋屈了十多年，现在终于可以挺直腰杆说话了，二太太曾氏哪里还肯给大太太谢氏面子，直接就怼了回去，“不就晚来了一盏茶功夫吗？那里就耽误了吉时了？现在时辰刚刚好，还是少说废话赶紧祭祖吧！”
    “你……”
    大太太谢氏就想训斥二太太曾氏几句，大老爷姚启辉却出来打圆场，他是想着一家人还是以和为贵，“好了好了，还是先祭祖吧，别耽误了时辰。”
    有大老爷姚启辉这句话，大太太谢氏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她朝着二太太曾氏狠狠瞪了一眼，恼火地把头偏向了一边。
    大老爷姚启辉带着二老爷姚启顺、姚锦鸿、姚锦睿进去祠堂里面烧香叩拜，老太太谢氏、大太太谢氏、二太太曾氏、姚锦绣、姚锦慧则在祠堂外面祭祖。
    前后也没花多少时间，很快就祭完了祖，大老爷姚启辉一时感慨，这个家就要这样分开了，还念着一丝兄弟情，对二老爷姚启顺道：“二弟，过几日你们二房就要搬出去了，今日我就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说几句，就算我们分了家，母亲还在，我们依然是一家人，你们二房在外面，要好好的过，如果遇到难处，不妨来找我商量，我要能帮的上忙一定帮。”
    “多谢大哥好意，我一定会好好过，光宗耀祖，不会让姚家的列祖列宗失望。”这便是在告诉大老爷姚启辉，他不会遇到麻烦困难，他只会越过越好，根本用不着去求他帮忙，以后光宗耀祖都要靠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