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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环是令宝钞其贬值,使官府信用破产,失去民众信任,同时物价飞涨,百姓生活无以为继,底层小吏与百姓损失惨重。待民怨沸腾,动荡不安之时便可执行第二环,传播明教教义,广收门徒,积蓄力量,伺机揭竿而起。环环紧扣,步步为营。
大明朝这艘航行了百年的巨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要找对地方,便能令它船毁人亡。
就宝钞一事,最初十分顺利,如谢玄预料的那样,宝钞在其谋算下飞快贬值,人们见之弃之。
可渐渐地,竟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的态度:底层小吏和普通百姓拼命想要脱手,江湖人却暗中大肆收购,甚至恶意竞价,局势相当混乱。谢玄见状意识到不妙,立刻派人追查,待查清时为时已晚,南京的地下钱庄被锦衣卫查封,首犯之一收监,另一在逃。
因为百姓见到宝钞仍然有价值,慢慢地停止抛售,或者本来想全部换成铜钱的变成只换一半。富豪之家高门大户的态度也随之转变,态度模糊,甚至由卖转买。
在一开始的恐慌和疯狂过去之后,宝钞价值居然稳定下来,虽明显低于原来,但好歹是稳定下来了。
这时,官府发邸报通告各路,皇帝驳斥了请废宝钞的奏疏,命百官朝议钱钞方略。
谢家密室,师正阳、谢玄及明教各首领齐聚,也在商议此事。
有不少人认为当及时收手,皇帝已经下旨,没必要再死磕。而且前期投入太多,应该适时止损。这时衡量货币价值,主要看粮价,他们为了使货币贬值,暗中操作,收购囤积了大量粮草,使市面上流通的粮食大量减少。虽说起义造反要广积粮,但囤积的基数太大,几乎耗尽了明教和谢家全部的流动资金。
谢玄却认为应坚持到底:“纸币只发不收,既不分界,也不回收旧钞,致使市上流通的宝钞日多,泛滥成灾,每况愈下,贬值是必然,我们不过是避坑落井,顺水推舟。”
双方争论激烈,师正阳仍未表态,示意众人安静,由谢玄继续。
谢玄早就控制住了朝中几位官员,言之凿凿:“国库空虚,皇帝圣旨不过一纸虚言,朝廷已无力回天。”
师正阳最后决定继续原计划,谢玄暗暗松了口气,若是此事能成,立下大功,他便能在教中树立一定权威,前途无量。
朝廷中大部分官员与谢玄是一样的看法,虽然宝钞暂时停止了贬值,但他们没钱没粮也没想法,束手无策。
货币贬值有很多原因,其中涉及范围和领域甚广,错综复杂,简单解释便是国家财政入不敷出,钱的价值多过了市场商品的总价值。其实宝钞贬值,朝廷本身要背最大的一口锅,正如谢玄所说,钱不够花就拼命印,财政策略有等同于无,这才导致情况愈演愈烈,日暮途穷。
其实姚晨很早之前就警告过皇帝,可惜朝廷没有把一佞幸玩物的话当真——都怪那些小作坊出的精彩小黄文,好在皇帝十分信任他,暗中做了许多布置。
国库确实空虚,朝廷也的确没钱,去年连百官的俸禄都发不出亦是真的。
谢玄的所有情报都没有丝毫错误。
只是漏了重要的部分。
既然去年朝廷无力承担官员的俸禄,那么他们的薪水究竟是谁发的?
答案是:皇帝本人。
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有钱,这是众所周知的,但若去掉国库呢?一般皇帝就很穷了,仅有些皇庄和内库,真相就是这么残酷。
国库和内库是不同的,国库不完全属于皇帝,应该说属于朝廷,相当于家族企业的财产,而内库才是皇帝的私有财产。去年官员的工资,就是皇帝自己掏的腰包,文渊阁写了张欠条,要不是老臣掩面而泣直称愧对先帝,皇帝差点要把那欠条装裱起来挂在书房。
事关朝廷颜面,知情人讳莫如深,本来朝堂四处漏得跟筛子一样,这消息却一丝都没透出去。
寻常皇帝手头的钱并不多,宝物产业有,现钱仅有少量。内库收入渠道有限,主要来源于皇庄出息、异国各地贡品、国库拨款、皇家煤矿之类,本来每年都有定数,虽有起伏也不会波动太多。
当今万岁却是个例外,因为刚登基时有重臣把持朝廷,他闲着没事做,就亲自打理内库,由东厂等心腹协助。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他并没有破坏祖宗规矩朝廷法度,私自增加渠道,也没有用过多激烈严酷的手段,而是不断拓宽原本的渠道,手段灵活温和,行事低调,连最清正严苛的谏官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比如在皇庄种奇异的作物,其中有一果农,有个本事能种出娃娃或葫芦模样的瓜果,并让苹果的表面长出天然的“福”“禄”“寿”等字,这等充满福气的果子,极大地迎合了中上层阶级,皇庄获利百倍千倍不止。甚至有官员还特地将其献上,称天降祥瑞,皇帝私底下笑了一年。
又比如每次水师接送外番使臣朝贡,总有许多满载货物的商船尾随,其中自然有皇家的船,但大部分还是其他商家的,只要交高额的赞助费,便可获得与各国使臣同行的机会,共襄盛举,同贺太平。
还有皇帝前后数次招辟人才,勘探矿脉,发现了不少中大型可开采的煤矿,朝廷看得格外眼红,皇帝却是不管,全进了自己的私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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