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城破
抬头看看头顶,今晚月色暗淡,真是老天帮忙。
陈麻子摸了摸身上的软甲,又眯着眼打量前面几十步外的那帮倭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倭人在倭寇中的地位是很特殊的,他们人数算不上多,虽然武力强横但地位并不高。
不过大部分的倭寇小头目都很喜欢这帮倭人,一方面是他们冲锋陷阵简直是视死如归,换句话说脑子不太灵光,另一方面是跟在他们后面,往往收获颇丰。
倭人好使是好使,就是贪财,陈麻子自视也是老手了,但摸尸的手法决计比不上那帮倭人……想到这,陈麻子不禁加快了脚步。
差不多摸到地方了,看看城头上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陈麻子啐了口,他倒是没那么天真的认为没人把守西城门,再说东城门那边已经开打了。
只是按照计划,是需要一帮人打头阵,倭人是作为奇兵出现的,陈麻子努努嘴,后面的贼兵扛着简陋的云梯悄悄向前走。
冷不丁一支火把从城头上扔下,随即响亮的锣鼓声响起,十几个扔下的火把将城下的贼兵们映得清清楚楚。
发一声喊,倭寇们加快了速度,将云梯架在城墙上,用木板顶在头上往上攀爬。
陈麻子有点紧张,不自觉的抽出腰刀,张口用力咬住刀背,习惯性的空出双手在衣衫上擦拭……虽然才二十多岁,但他在海上讨生活已经七八年了,跳帮夺船是常事。
大块的石头、砖块不停从城头上倾泻下来,兵丁们拼命用木叉试图将云梯叉开,惨叫声连绵不绝。
虽然现在招揽人手不是难事,但看到自己从老家带出来的兄弟伤亡惨重,陈麻子忍不住回头大骂:“王螃蟹,再不上,回头将军那有你的好处!”
不远处一个面色阴冷的中年人撇撇嘴,挥手示意手下加入战斗,他和陈麻子都是直属徐海的倭寇头目,名气不小,不同的是陈麻子靠的是凶悍的作风,而他王螃蟹是徐海的老乡。
从作战方式来说,倭寇依旧是白天那一套,守军也基本遵循白天那一套,双方配合的还挺默契。
但悄悄的,距离城头数十米外的城墙边,一团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城墙下。
几声微响,三根长长的木头搭在墙边,一个个黑影沿着木头迅捷的攀上墙头。
“当当当当……”
当第一个倭人刚站稳脚跟的时候,锣鼓声猛地响起,五人一队的乡勇们大声呼和,捏着长枪往前戳去。
但那倭人狰笑着一刀下去劈断了两根先戳来的长枪的枪头,随后合身一滚从剩余长枪下方欺近,顺势一刀捅在一名乡勇的肚子上。
在火把的照映下,乡勇凄厉哭嚎着捂着从肚子里流出的肠子,大片大片的血迹让他的嚎声很快低下来。
“砰砰……”
剩余的四个乡勇几乎是同时扔下长枪,发足向后奔去,其中两人还撞在一起从城墙上摔了下去。
很快,剩余的数十名倭人都攀爬上城墙,首领看了看城下,挥手持刀向城头出奔去。
崇德县是小城,城墙往下的通道不多,即使倭寇上了城墙,也必须攻下城头,从附近的通道下城墙,才能打开城门。
负责西城门的李良钦睚眦欲裂的看着那帮眼熟的倭人奔来,陌生又有些耳熟的嘶吼声,另类的发型,比一般腰刀更长的长刀……
就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最前方的倭人刚刚冲上城头,守军们就一触即溃,云梯上的贼兵士气大振纷纷加速往上攀爬。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钱渊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虽然猜到今晚倭人很可能会出现,但城头如此迅速陷落实在是匪夷所思。
倭人手中的长刀几乎都没沾上血,只略微挥舞两下,守军哭爹喊娘的从通道往下跑,因为人太多还有不少人被挤得摔下去。
虽然这段时间倭人的凶残敢战已经闻名这个嘉兴府,但守军也实在太脆弱了点。
难怪后来戚继光要练兵,这帮卫所兵实在是不敢用!
“杨文!”钱渊的声音有些嘶哑,“把木板抽掉!”
“但……那么多人!”
“抽!”钱渊怒吼着给了杨文一脚,大步向前奔去。
一旁的唐顺之紧跟其后,但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毕竟至少百余兵丁乡勇还在沟那一头。
“嘎吱,嘎吱……”
城门终于被打开了。
陈麻子兴奋的高举右臂,“兄弟们,城破了,城破了!”
两百多眼冒绿光的倭寇齐声呐喊,发足狂奔。
陈麻子偏头看了眼,不由心里暗骂,王螃蟹这厮冲锋陷阵往后躲,占便宜的事从来要争第一,明明距离城门更远,居然都冲到自己前头去了!
第二批冲入城门,陈麻子左顾右盼愣了愣,城门附近满是宅院,只对着一条大街,地形颇为狭窄,兵力不好展开。
不过无所谓,守军就从那条大街上退去,只要将其彻底击溃,然后再从背后插东城门守军一刀,崇德县就彻底崩溃了!
陈麻子正准备高声指挥兄弟们往前冲,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嚷嚷声。
“小心,有坑,有坑!”
“别推,别推……跳过去!”
“跳不过去……太宽,拿木头来!”
陈麻子几步赶过去,那条大街被挖了一道长长的横沟,两旁的宅院都被拆除,横沟显得很长,而且很宽。
眯着眼看了眼对面还在逃窜的守军,陈麻子厉声喝道:“傻了啊,跳下去爬上去就是!”
十几个倭寇跳下沟,随手劈倒沟里的守军士卒,双手抓着泥壁往上爬,但很快纷纷摔落。
“有油,滑溜的很!”
“再来几个,搭人墙上去!”
对面的守军都快看不见人影了,急于追击的倭寇们纷纷跳下去,搭起人墙越过横沟。
“兄弟先走一步。”王螃蟹冲着陈麻子笑笑也跳了下去。
先走一步可不一定是好事……陈麻子没理会还看着沟对面,猛地眉头一皱。
距离四五十步的距离,在视线勉强达到的地方,陈麻子依稀看见一个人影,个子不算高,身穿青衫,似乎还是个读书人,一只手放在半空中,姿势有些古怪。
脑海中还没来得及想些什么,只见那只手猛然落下,不知道为什么,陈麻子感觉到一阵心悸。
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陈麻子侧耳细听,在乱哄哄的嚷嚷声中,一阵轰隆轰隆的水声传来。
陈麻子舔了舔嘴唇,感觉握着刀柄的手有些湿滑,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几步。
很快,陈麻子就开始庆幸自己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