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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子开张了(H) 乱仑系列(未删节) 长日光阴(H)

1245、旧日光阴(57)三合一

      旧日光阴{57}
    腊月的天, 天一黑,就真的冷下来了。
    甘草缩着肩膀, 搓了搓耳朵,朝这边的厂子的家属区走过来。
    领导住在第一排的巷子里, 前面就是大场子,十分空旷。
    这地方……哪怕离家那么近,她也没来过。不是一样的人,跑人家地盘上干啥。哪怕是看电影的时候, 她也是远远的站在柴火垛上, 距离这一片有很大的距离。
    第一次过来, 觉得真齐整。
    家家户户的点灯都亮着, 一大片都这样,暖黄的光线从窗口透出来, 叫人一看就觉得温暖。
    他们的窗户上不是糊着窗户纸, 而是玻璃。想来特别透亮吧。时候还早,有些窗户没拉窗帘, 热气熏在玻璃上有些朦胧,看不清楚屋里的情况, 那只看那朦胧的劲,就知道,屋里一定很暖和。
    可这么暖和的屋里,还是有人不愿意呆。比如在场院上玩的一群小男孩,他们总能找到他们的乐趣。
    她站在巷子口,有些迟疑了。这么找上门去, 是不是不太好?
    可这孩子是自己跟他捡到的,带回家养也不是不行,但是这养孩子其实辛苦的还是爹他。对于一个明显家里条件更好的人,她觉得麻烦一个外人,比麻烦自家爹让人心安理得些。
    犹豫了一瞬,就朝几个孩子走去。
    朝阳正和一群小子在‘赌烟盒’。
    赌烟盒也叫赌烟标或是赌烟皮。
    怎么一个玩法呢?就是孩子们得先收集烟盒。不同种类的烟的价格是不一样的。比如长中华七毛二,短中华六毛二,牡丹五毛四,红塔山五毛二,群英四毛八,恒大四毛五,春城三毛八,三七三毛七,海河三毛二等等等等。
    他们先用自己手里的烟盒的价格决定谁先玩。一人选两张出来,比一比价格。比完之后,按照价格排列玩的先后顺序。然后将两张烟盒叠放在一起,折成长条形。然后再对折一下,这不是长条形就分叉了。将这分叉后的长条用两个分叉最末端的支点做支点,是可以立住的。立住后,看会不会自己跌倒。要是没有跌倒,可以用手扇一次。如果扇倒了,就算是赢了。跌倒的两张烟盒就归他了。要是没跌倒,那就是输了,然后起开,论下一个人来玩。
    这种玩法,输赢只在转瞬之间。
    孩子们为了赢别人,四处搜集好烟盒。朝阳也是如此。他爸不抽烟,但是家里从来不缺好烟。要招待人的嘛。而且往往级别还不一般。交往的人又比较杂,今儿外地来个学习组,给送了两条外地烟。明儿京城来的检查组,人家说金厂长,尝尝这个烟。
    所以,家里的烟的牌子就比较杂。什么s海产的大前门红双喜,b京产的天坛。甚至是港岛产的庆宝,还有什么三喜、"shuang  feng",更有从他姥爷那里弄来的特供烟。
    往往他拿出这些陌生的牌子,大家都不认识啊!不认识就不知道价格。刚开始,他还能赖一赖,至少也能叫个跟长中华一样的价格。可是后来,小伙伴就不认了。孩子们可不管你是不是厂长家的孩子,心里未尝不知道这家伙拿出来的烟价格可能更高。但人家也说了,你要这么玩就没意思了。你爸是领导,你家的烟肯定好,你这么跟咱们玩,就没法玩了。不是有句顺口溜吗?
    高级干部抽牡丹,中级干部抽香山,工人阶级二毛三,贫下中农大炮卷的欢。
    朝阳当然不肯说自家的烟一定是好的。他不光不能认这一点,还得咬牙说:“我之前是骗你们的……既然现在被你们识破了,识破了就算了吧。不过我也不白赖你们……告诉你们哪里能捡到这种烟盒……”
    这话就比较招人喜欢了。
    一个个的催着问。他就说:“在省招待所。那里还有外宾,要是运气好,在那块的附近,还能找到外国烟的烟皮。”
    他就那么一说,其实那地方哪里能轻易捡到?
    平时那里的卫生打扫的特别好,怎么可能有乱扔的现象。他也就是跟爸爸去过一次,也干不出捡烟皮的事来。偷偷的找了在里面工作的一位面善的叔叔,叫他帮忙跟打扫卫生的说一声,人家才给的。轻易想去捡,那是不可能的。他就是岔开话题而已,才不是想叫他们真去捡烟皮的。毕竟吧……还是有些丢人的……
    今儿把这一茬糊弄过去了,他就有些兴趣缺缺了。估计家里的蛋糕要出炉了,他几乎都要闻到味儿了一样,就有点想回了。
    正想找借口结束这场游戏,就听后面说有人说:“小弟弟,帮个忙行吧。”
    朝阳就顺便起身了:“啥事啊?”他一边应着,一边起身,把自己的东西一收拾往兜里一揣,就跟伙伴们说:“你们先玩着,我去帮个忙去。”
    说着,就往后退着。见小伙伴没反对,这才去看叫帮忙的小姐姐。
    甘草刚才听那些孩子说,这个小孩的爸爸是领导。那这领导家的孩子更应该认识林端阳才对。她还怕人家听见影响不好,就从兜里掏出个硬水果糖来塞给朝阳:“你认识林端阳吗?”
    谁?
    林端阳?
    朝阳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大晚上的有个花姑娘来找大哥,这是有情况啊!
    他连连点头:“林端阳,厂长家的大儿子,我知道。我认识啊!”
    甘草又拿了糖块塞给朝阳:“那你能去找他,把他偷偷的叫出来吗?就说有人找……”
    还偷偷的叫出来!
    这更有情况了呀。
    朝阳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花姑娘:嗯!还怪好看的。
    “行吧!”他应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去。”说完,就蹭蹭蹭的往家跑。
    推开家门,香气就闻见了。
    门帘撩起来,香气更浓郁了:“蛋糕烤好了!”
    林雨桐就笑:“瞧瞧,这刚出锅,这就闻着味回来了。洗手去!”
    朝阳一边应了,一边去靠近门边的脸盆架子的地方,然后喊了一声:“大哥,水凉,从里面拿个壶出来。我手沾湿了。”
    林雨桐就说:“你自己拿,惯的你!”又说端阳,“别搭理他,叫他自己拿。”
    “还是我去吧。”这小子出去的时候就挤眉弄眼的,怕是有事。
    他提着壶出去,朝阳跟做贼似的低声道:“门口有人找……”
    端阳给他添上热水,就问:“谁啊?”
    朝阳手搁在盆子里试了试水温,嘿嘿的笑:“出去看看不就知道。我肯定替你保密。”
    熊孩子,什么跟什么啊就保密。
    端阳放在水壶,跟他说:“进去把壶捎上……”然后就对立面喊:“妈,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衣服穿上,别耽搁,一会儿凉了该不好吃了。”大小伙子的,也不能说晚上不叫出门。要出去,林雨桐就叫出去了。
    端阳拎了军大衣披着,一边应着一边就往外走。
    出了大门,不见人啊!还以为是朝阳这小子又皮了,诓自己呢。结果刚要转身,就从对面场院上的大树后面闪出半个人影来,朝这边压着声音‘嘘嘘’了两声,就说:“林端阳……这儿……”
    一听这声音,端阳知道是谁了。回头朝自家院里看了一眼,这才走过去。
    这姑娘就躲在树后头,跟做贼似的。他就说:“至于的吗?”
    “怎么不至于?”甘草就左右看看,“我这大晚上的找你,不是怕人家误会吗?”
    “那你不能白天找?”端阳就说。
    “白天这不是更得误会了。”甘草朝院子的方向看了看,“叫你的那孩子进去就没出来,他是你家的人……”不会你家里的人都知道了吧?
    端阳不知道她想什么,只说:“你还有工夫管这个。赶紧的,什么事?说!”
    听这不耐烦的语气!
    之前咋说的,忘了啊!
    甘草轻哼一声:“你之前出的是什么主意?还说你出钱,那要是人家要了钱,不肯养孩子,过两年把孩子送人了,或是……孩子有个意外夭折了……找谁说理去?”
    端阳的面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他想起他的奶妈,可不就是一边收着自己的抚养费,一边把自己送给别人了吗?
    这事还真是自己想的不周全,太理所当然了。
    他就问:“那你说,怎么办?”
    甘草摇头:“我要是知道怎么办,不就是不来找你了吗?”说着就问道,“你家……就不能养?”
    端阳白眼翻她:“要抱回来,我爸妈肯定不会不管。可你不在厂里,不知道他们有多忙。我弟弟妹妹小时候,都是太姥姥带的,我爸妈根本没那个时间。现在再弄一孩子,我太姥姥都多大年纪了,再把老人家累出个好歹来?我舅舅家?二舅舅妈都在部队,忙的连我小表弟都不在身边带,还能顾上别人?大舅家?也不行!要是早两年或是晚两年,许是行。我大舅妈挺喜欢孩子,还一直想要个闺女……可今年实在不行,我大舅妈进修去了。我姥姥带着我两个表弟呢,腾不出手。”
    甘草就问:“那你姑姑叔叔家,总会有人的吧。”
    俩姑姑家孩子多的都养不活了,还能再养不?婶子倒是一直没孩子,可越是这么个没孩子的,你越是不能劝人家抱养。怎么着?你们是把人看死了,敢说人家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他把这话跟甘草一说,甘草也觉得有道理。
    是这么一码子事。
    人不能把事办的那么缺德。
    “可我家也有难处啊!”甘草嘟着嘴,“我爹身体又不好,回来种地得靠他这个劳力。我帮不上忙,顶多就是弄点草药送到收购站去换点钱……再弄一这么小不点的孩子,日子真没法过了……”
    “回头我给你们送到细粮去,给孩子先喂着。农忙都是年后的事了,先这么养着,你容我想想办法,行不行?”端阳也是一筹莫展,如今只能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
    不行也得行啊!要不然怎么办?
    “那就这样吧。”甘草又左右看看,“那我先走了。”说着,就要窜了。
    这大晚上的,端阳就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甘草就要走。
    端阳跟在后面,这一片治安不算是混乱吧,但是总有些坏小子拦着人家大姑娘吹口哨搭话的,一个厂子那么多人呢,什么样的人都有。他觉得还是送回去保险。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后面老跟个人,甘草都不会走路了。觉得再走下去,非得同手同脚不可。她就站住,说后面的端阳:“你走前面……”
    我走前面能怎么的?“替你挡狼啊!”
    甘草面色一红,幸而天黑了,谁也瞧不见。
    她‘嗯’了一声:“就是叫我替我挡狼了。”
    “放心,狼来了我肯定不把你扔出去。”端阳自顾自的在前面走,甘草在后面跟着,不敢离的太近,也不敢离的太远。
    远远的听见几个人的说话声从对面传来,紧跟着,对面的手电就朝这边照了。
    甘草蹭一下跑过去,猫着腰躲在端阳的身后。端阳两手插着裤兜,军大衣是披着的,胳膊这么撑着大衣,整个人就宽了很多。后面挡个人,远远的是看不清的。
    甘草抓着端阳的衣服,端阳不得不伸手拉了拉大衣领子,披着的衣服被她这么一拽,会很容易就掉下去的。然后还得眯眼看对面:“谁啊?照啥呢?”
    铁蛋的声音传过来:“端阳哥?”他关了手电筒,“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出来晃荡啥呢?”
    “出来随便转转。”端阳摆手:“赶紧回去吧,一会子婶子又该喊你了。”
    还有几个人也都是跟端阳认识的,嘻嘻哈哈的打着招呼,端阳慢慢的转身,侧着身子,不停的转着方向,就是不能叫别人看见身后藏着个姑娘。
    也是!大晚上的,大男大女的,容易叫人误会,没事也得说成是有事。
    等人走远了,他才说:“行了,出来吧。”
    甘草吓的一身汗:“吓死我了。”
    “至于的吗?”端阳见把人吓的真不轻,就笑。
    “当然至于了。”甘草哼了一声,“我还要嫁人的,叫人看见了算怎么一回事?”
    这种说法吧,也对!
    不过大姑娘说了这话叫人觉得挺尴尬的。
    甘草低着头,蹭蹭蹭的赶紧走。听到后面的脚步一直不近不远的跟着,心里也不那么害怕。等到了家门口,她停下脚步:“以后我不去找你了。你要是给孩子什么东西,就敲三下门,把东西放在门口就行。叫人看见了……对我不好……对你也不好……”
    说着,就开了门,直接回家去了。
    他爹睡了,孩子在炕上也还安稳。
    这一瞬间,她突然就委屈上了。没来由的,就是觉得鼻子酸,心里难受。
    当爹的不是真睡了,抬眼看了一眼闺女,就叹气:“以后别去了,大不了这孩子爹养着。”人家那小伙子他远远也见过,长的是真好。出身又好,大姑娘到了这个年纪,心思本来就活了。这要真是一颗心全抛出去了,才是受罪。
    两家的情况……不般配!
    咱也不想赖着人家,真借着这事来来去去的高攀成了,他还担心孩子过去会受委屈呢。
    甘草抱着孩子回房去,“您就是爱瞎想,啥事都没有!”就是不该手欠,捡了这个小讨债的回来。
    人家父女是怎么说的,端阳不知道。
    回去的时候一路还在琢磨,这孩子得怎么一个安置法。
    到家的时候,蛋糕还是温热的。
    当妈的就抱怨:“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大冷天的。”
    朝阳挤眉弄眼的,五官都在动的感觉。
    四爷就说:“你那什么怪样子。”
    这小子老实了,低头喝奶去了。
    林雨桐的视线在俩孩子身上转转:“你们哥俩打的什么哑谜。”
    “没有!”朝阳就笑,“就是出去找铁蛋说了句话。”
    行吧!你说是就是吧。
    该休息的时候了,朝阳要回屋了,却又跟着林雨桐去了厨房:“妈……我能从家里拿两斤米吗?给孩子熬粥吃的……”
    林雨桐就以为是他相熟的人找他,是为了借粮食的。
    给孩子吃的,那肯定得细粮了。有些人家真不够用的。
    林雨桐就指了指柜子:“里面还有十来斤,你拿上三五斤的吧。人家张了一次嘴了,咱也别小气。”
    端阳应了一声,蹲下舀米的时候,不由的叫了一声:“妈!”
    林雨桐扭脸看他:“咋的了?”
    端阳嘴角动动,然后摇头:“没事,就是想说挺晚了,别收拾了,赶紧睡吧。”
    肯定不是想说这个。
    睡下以后,林雨桐就跟四爷说:“端阳这孩子,心里有事。”
    谁心里能不放事了?
    心里搁下事了,就证明长大了。
    过了年,这都十八了!
    日子过的可真快!
    端阳拿了粮食,天不亮就给送去,敲了门,然后把粮食给从门缝里塞进去。直到看到粮食被拿走,他才骑车走了。
    他除了给了五斤大米,还给了几斤粮票,到粮站能换小米,又给留了二十块钱,怎么也能养到年后了吧。
    潘厚朴就说:“人家这孩子还怪实诚。”这种出身的人,身上没有骄娇二气,办事也地道。说起来,真是好孩子。
    再好的孩子,家世配不上啊!
    甘草就说:“您还说!我知道配不上,也没想着配!咱家就我一个,我还想着招赘呢。不招个女婿上门,您咋办?”
    当爹的就不言语了,心里却寻思着找个上门女婿的可能性。
    快过年了,骄阳回来了。
    这丫头一回来,家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招了一院子的小姑娘在分糖纸。男孩子收集烟盒,女孩子就爱收集糖纸。五颜六色的糖纸上,因着米老鼠的图案,孩子们都喜欢。这种糖纸拿到了得洗,把上面的糖渣都给洗干净了,要不然夹在笔记本里,就黏住纸张。
    骄阳这种小主持人,每次汇报演出之后,领导上来慰问小演员,跟他们握手,这么可爱的孩子……孩子给领导戴红领巾,领导用兜里把预先准备好的糖果塞给孩子。
    什么水果糖奶糖什锦糖,都是外面不好买的好糖。
    她把糖块分给少年宫的小朋友吃,糖纸却带回来,还有很多小伙伴们喜欢。当然了,糖也会带,只不过数量少了。一人一块有时候都达不到,不过没关系,可以两个人分一块,一样觉得骄阳好。
    等好不容易把小朋友打发完了,然后大哥也出门了,她才找妈妈,把大哥跟党老师之间的奇怪之处说了,“……我们党老师孩子的爸爸,听说是当大官的,我大哥大概是得罪人家了……怎么办?”
    一说是姓党,林雨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范云清是靠着谁才升迁的,这个只要用心打听,很容易就打听出来。又有她特意给自家送过粮食的事,粮食又是怎么弄到的。她露出来的东西太多,想要查证,其实很简单。
    孩子养在家里,当然得清楚这背后都有什么牵扯的。
    骄阳这么一说,林雨桐就知道了,这怕是母子两个见面并且认出来了。
    见妈妈一脸沉吟,骄阳的心就悬起来了:“那我大哥最近是不是不对劲?”
    是!
    林雨桐肯定的点头:“早出晚归,骑个自行车出去,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端阳能干啥去?
    在想办法找那个孩子的父母呢呗。
    孩子放的那个位置,证明那人是背着筐子从厂子和周围这些村子过去的。自己回厂,站在车道的一边,过了车道看到筐子,基本是可以确定那人是趁着乱,大家都挤在前面没人注意的时候,扔下筐子原路返回的。火车那么长,过个火车得两三分钟,这一耽搁,人肯定是走远了。路过的有很多人,估计大家也看到了筐子。不过他们跟自己不一样,他们是挤着过去,因为身边都是人,也不确定那筐子是谁丢失的还是人家主人就在边上,肯定不会有人动那东西。自己走的时候,确定是人都走过了,没人挤了。而潘甘草呢?却是幸运的赶来的时候火车刚好过去,她是直接过了火车道然后跟自己同时拉住筐子的。
    把当时的情况重新想了好几遍,他还是觉得,这孩子的亲生父母,肯定是这一片的。
    而孩子的身上又包裹着崭新的襁褓,上面盖着崭新的床单。端阳又几乎就排除了是农户扔孩子的可能。一般人家,要不是遇到特殊情况,第一胎是女孩是不会被扔掉的。要是第二胎第三胎,那就不会给孩子这么多新东西。没那个物质条件。
    尤其是农户,布票更是紧缺。谁家有多余的?家家都是老粗布,可那襁褓绝对不是粗布的,甚至那个床单,还是没有工业票就换不来的东西。
    他就把范围缩小到了厂里的职工及其家属,四处的转悠,打听谁家生了孩子。
    今儿回家,见自家妈严肃着一张脸。他就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过去,半蹲下,手搭在妈的膝盖上:“妈,咋的了?”
    “长大了,有事知道瞒着爸妈了?”林雨桐眼皮子一抬,说了这么一句话。
    端阳没往骄阳身上想,只以为是早出晚归这事呢,他赶紧就把事情说了:“不是瞒着您,是想着这事一旦惊动了您跟我爸,这要是再找不出孩子父母,这孩子……”不就砸在咱们手里了。
    林雨桐没想到还有这事呢?
    她就点了点端阳:“机灵劲哪去了?你妈是妇联主任,这事归你妈管。起来,带我去那个什么甘草家,看看情况去。咱们厂里要真出现这种是,绝不姑息。”
    潘家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孩子,周围念叨人家的不在少数。
    林雨桐就点了点端阳:“你看把人家姑娘给拖累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一个大姑娘带个孩子,等耽搁了人家的婚事,我看你怎么办?”
    端阳回答的特认真:“我后来就后悔了,可事情都这样了。只能糊里糊涂的往下走。实在不行,我还说我们俩过算了……”
    林雨桐一下子就顿住脚了:“你跟什么样的姑娘结婚,我跟你爸不干涉。农村户口也罢,城里户口也罢,这些都不要紧。你自己选的女人,你得认。你就是割肾卖血,你养得起你的女人孩子就行。但我跟你爸希望你结婚,是因为你喜欢对方。不是这样那样的客观原因。婚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跟一个不喜欢的人捆绑在一起一辈子,许是会磨合的彼此适应的过下去。但就怕一辈子的怨侣,日子过的天天都是折磨……再说了,你过了年才十八岁,我跟你爸得多无能,才叫我儿子这么大点的年纪就得背负那些……不至于的……但是……你要是喜欢……”
    “妈!”端阳赶紧道,“就说过那么几句话,见过两面。送东西都不见人的,怎么就说到喜欢上去了。没有的事!”
    没有就好!
    这母子的来访,还是叫这父女俩吓了一跳。
    甘草赶紧倒热水,潘厚朴就道:“您看您这么大的领导……”
    “啥领导。”林雨桐就过去,“不说这个,我是听端阳说了。这孩子做事不地道,这不是把你们家好好的闺女给坑了吗?”
    潘厚朴摆手:“您这话说的重了。医者仁心……横不能看着孩子冻死在外面……没有坑不坑的……”
    林雨桐就点头,跟人家握手:“是!善,不管放在什么时候都不是错的。要真是有一天,这样的孩子摆在路边都没有人肯上前去……那这个世界冷漠的未免叫人害怕。”
    说着,又夸这姑娘:“好心人都会有好报的。这话是我说的!孩子,别怕,不会把你一辈子因为这个小东西给搭进去的。”她扭脸跟潘厚朴说,“对外就说,这事我知道。是我把孩子放在这里寄养的……大大方方的,不怕谁议论。”
    甘草响亮的应了一声:“我不怕!”说完又问,“您打算把这孩子怎么办?”说着苦笑起来,“不瞒您说,这养个小猫小狗的都有感情,再这么养下去,我怕是就舍不得了。”
    林雨桐拍了拍甘草的肩膀:“快则三天,慢则一周,肯定给你一个答复。”然后就问,“能叫我看看孩子的襁褓那些东西吗?”
    甘草赶紧从柜子里往出拿:“我齐齐翻看过的,没有什么字条之类的东西。连孩子的出生日子都没有。”
    林雨桐翻看了襁褓,就拿着床单细看。看完之后就说:“我先把床单拿走。一周之内,肯定给你回话。”
    出来之后,端阳还问呢:“床单怎么了?”
    林雨桐摇头:“我不确定,得问问计书记去。”
    计寒梅对着灯看床单:“瞧着怎么像是咱们发的奖品。”
    对的!
    林雨桐就点头:“我也不知道这发的奖品是不是有什么标记?”
    有啊!
    计寒梅将床单按照新出厂的样式叠放在一起,然后侧面的边上,就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奖’字。这是盖上去的大印。
    床单撑开,各边上肯定会有点红色的小点,跟喜庆的床单图案混在一起,是不好发现。
    端阳就舒了一口气:“这就好查了。”
    计寒梅知道是啥事之后,连夜回厂里直接翻看名单。回来之后就皱着眉,说了一个名字:“韩秋菊!”
    韩秋菊?
    这个名字……“这不是当初写信的那个姑娘吗?”她不是还在技校上学呢吗?特招进去的。
    计寒梅也说:“是啊!我也纳闷呢。”
    事情放在这里就暂时算是搁置了。得等第二天见见当事人了。
    计寒梅跟林雨桐一块去的,叫了韩秋菊出来。
    如今,并不排除这孩子是韩秋菊的可能性。当时林雨桐见到韩秋菊的时候是阳历的五月份,而如今其实都是来年阳历的一月份了。八个多月的孩子生下来是没有问题的。
    可等见了韩秋菊,林雨桐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产后。她还是个姑娘呢!
    计寒梅就拿了床单递过去,“是不是你的?”
    韩秋菊双手搓着衣角,看了一眼就点头:“是……是我的被评上积极分子厂里给发的奖励……可是后来……我同学急需,我就把这个送给同学了……”
    “哪个同学?”计寒梅冷眼看着,质问道。
    “……我能问问出了什么事了吗?”韩秋菊这么先问了一句。
    林雨桐就说:“出什么事你不清楚吗?”
    计寒梅见林雨桐这么说话,就闭嘴不言了。这个姑娘很有问题,以她的家庭条件,床单这种大件,是说送就能送的东西吗?在乡下,找给儿女结婚的人家,拿这样的床单能换大半口袋小米。
    她却轻而易举的将这样的奖品说送人就送人了,说的太轻松了一些。
    韩秋菊明显是僵硬了一瞬:“我不知道……”
    “还敢说不知道?”林雨桐就说:“不承认没关系,我这就叫学校给你办退学手续。”
    “凭什么?”韩秋菊的眼睛立马瞪起来了,“孩子又不是我生的!我又没有起了见不得人的心思去招待所给领导敬酒,然后留在招待所跟领导……”
    林雨桐跟计寒梅对视一眼,这事有点大了!
    这里面牵扯到了‘领导’。
    再细问,出事的,是跟韩秋菊住一个宿舍的一个女同学,比她高一级。
    在韩秋菊的带领下,林雨桐见到一个躺在宿舍里,咳嗽的不能起身的十**岁的姑娘。一看见来人是谁,她浑身都哆嗦起来,咳嗽的更厉害:“我不想扔了她……”她看了韩秋菊一眼,嘴角动了动又沉默了半晌才说:“可我身下不停的流血,不给她找个活路我们在一块就都是个死……”
    林雨桐就叫韩秋菊出去,这才过去问她:“出了事,为什么不找厂里说?怀孕了,不是非得生下来的……”
    这姑娘摇头:“我……秋菊替我去问过那个……她回来告诉我说,那个男人就离婚了,叫我把孩子生下来……”
    “那个男人是谁?”计寒梅就冷声问,“你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我们什么时候安排你们去招待所,还给人敬酒?”
    “是一个在中学同学拉我去的……不是厂里的安排……”她低下头,“我不是自愿的……那领导当时大概喝醉了认错人了……就是意外……”
    “我问你他叫什么?”计寒梅几乎是厉声责问。
    这姑娘吓了一跳:“我不知道叫什么,我就知道他们敬酒的时候都叫他安主任……”
    安主任?
    安宝贵?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
    要真是这样,这可真说算的上是孽缘了,怎么这事,偏偏叫端阳给把孩子捡了。
    如今罢休是不能了,但要真抖出来,端阳那亲妈得怎么看待端阳。
    这孩子,父母缘怎么那么浅呢?
    感叹完端阳的事,林雨桐心里又不免疑惑,这安宝贵的口碑其实一直是不错的。哪怕党春华背着他干了不少事,但安宝贵自己,真算的上是两袖清风,耿直那也是出了名的。要是立身不正,当年调查内部人员的事就不会交给他做了。
    如今却说,这么一个人干出这样的荒唐事来,怎么就叫人觉得这么不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