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名门正派不易做_分节阅读_33
“哎哟!宋师兄好大的火气!”赶在莫声谷身后进来的冯默之跳脚躲开了自地上飞溅而起的酒壶碎片和酒液,满是好奇地追问。“怎么了?顶撞七师叔?好大的狗胆!”
宋青书平了平心头的怒火,仍没有回头看他,双手撑着几案,沉声道:“什么事?”
冯默之忍也忍不住地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诽:没有将军的势力,倒有将军的架势!装模作样!“空闻大师遣我来问你,鹰嘴崖和天门崖你可有办法处置?”
“告诉他们,我今晚便出兵夺取鹰嘴崖!”宋青书猛然转过身,眼底的果决让人心惊。
“今晚?”冯默之吓了一跳。“民壮还需要休整,是不是太急了?”
“不用强攻,用计!”宋青书回道,“将那些俘虏的盔甲收来五、六十套给民壮换上,今晚,我就带他们向鹰嘴崖求援!”
“会不会太过弄险?”冯默之显然有不同的意见。
“胜在险中求!”宋青书却是毫不迟疑。“若是一切顺利,明日一早你看我烟花为号带民壮进入鹰嘴崖收编俘虏便是。”
冯默之心知用兵之道无人能及得上宋青书,也就不再相劝,这便领命而去。
“默之!”冯默之刚要走,宋青书忽然出声唤住了他,迟疑片刻才道,“那王显忠……”
“被鲜于通一掌打死了!”冯默之顺口回了一句。
宋青书面色不变,只微微点了点头。
冯默之在原地等了一会,见宋青书再无其他交代便又往外走。走到大帐口,他又忽然转身问了一句:“宋师兄,那王显忠是不是非死不可?”不等宋青书回答,他快步赶了出去。
莫声谷怒气冲冲地冲出营帐外,略平了平气才想起此时最该做的却是为王显忠好生收殓安葬。随手拉过一名武当弟子低声询问了一番,才知道原来宋远桥已令人将王显忠的尸身收殓安葬于落日崖西侧。他问明具体方向,便赶了过去。
才刚到达安葬之地,便听到几名在宋远桥的监督下为王显忠掘坟茔的武当弟子在七嘴八舌地抱怨。“这王显忠杀我六大派那么多人,师父为何还要为他收殓安葬?”
“住口!王显忠原属白莲教义军,起义抗元从无恶行。今日与六大派战阵为敌,不过是各为其主。他是忠义之士,你们岂能辱及他身后?”宋远桥怒声道。
几名武当弟子见宋远桥动怒俱是不敢言声,快手快脚地做好工夫便急忙躲开了。
宋远桥也无心与他们多做计较,只沉默地满上一杯水酒,洒在王显忠的墓前。心中暗暗祝祷:王英雄,今日你我各有立场,不得不刀兵相见。我知你是忠义之士,青书杀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若是心头有怨,你的魂魄便来找我索命,莫要找我的孩儿!
“大哥!”莫声谷随之走上前来,接过宋远桥手上的酒壶满上一杯洒在王显忠的墓前。
宋远桥见是莫声谷不由开口问道:“青书怎么说?”宋青书今日领兵强攻落日崖,却又施计将武当诸侠留在沙漠之地驻守,待他们得到消息赶来落日崖,王显忠已然身死。
莫声谷迟疑了一下,回道:“两军对阵,生死有命,青书也是无可奈何。”
见莫声谷如此回护宋青书,宋远桥不禁低声叹道:“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会不明白吗?”
“大哥,兵不厌诈!”莫声谷见宋远桥愁眉不展,不禁劝了一句。
“可他所行诡诈却已远出兵法之外,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今日一战,青书可说是在整个武林正道之中扬名。自沙漠到落日崖的这一路上,不知多少人向他恭贺,宋远桥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不该让他用兵……不该让他用兵……”宋远桥懊恼地低声喃喃,忽然满是惊惶地转向莫声谷,急切地问道,“七弟,你还记不记得一年前?”
如何能忘记?
莫声谷还记得事情的真正起因应是在两年前。那时,武当因行商之故手头的银钱愈发宽裕,收留了更多的灾民流民,依附武当生存的百姓已过十万之数。为了让这十万百姓安居乐业,青书不但要四处行商赚钱,更要抛下脸面结交官员。那一年,六嫂随其父来到武当安置,年节时莫声谷见宋青书神色郁郁,便私下里询问了他几句。这才知晓,鄂中的蒙古驻军首领万户阿希格借口武当扩张势力,这些年来一直向宋青书索贿,所要数目年年激增,而那一年,他要白银三十万两!
宴席上,注意到宋青书面有难色,阿希格竟大笑着道:“你武当年年做百万两的买卖,只要少发点善心少养些闲人,这银子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见宋青书迟迟不点头,他又恶狠狠地威胁,“宋少侠如今舍不得,可莫怪本帅秋猎时节亲自来取!”
宋青书勃然变色,心知在阿希格的心里,他们这些汉人不过是草原上养肥了之后随时可以宰杀的牛羊。宋青书为了百姓,违心应酬阿希格多年已是大违本心,阿希格要将武当当成肥羊,他怎肯答应?可想到阿希格手下的二万兵马、想到依附武当而生的十万百姓,他又不敢轻举妄动。
莫声谷得知此事不忍见宋青书这般忍辱,不由劝了一句:“青书,我知你交际官府有诸多不得已的苦衷,只是我等武人血性,不可时时隐忍用谋,也当有十荡十决的豪烈才是!”
宋青书迟疑许久,竟决意去苏州拜易天海为师学他的惊鸿刀法。莫声谷心知惊鸿刀法原是军中子弟战阵之上的杀人之技,隐隐猜到他的用意一时也不敢自作主张地答应他。哪知年节过了没多久,武当山下竟出了一件大事。
那阿希格之子阿当罕与宋青书年纪相仿,宋青书有心相交,两人的交情却是不错。那日他心血来潮来武当寻宋青书,竟在武当山下的一个村落里瞧上了陶家的小娘子,垂涎她美貌便尾随她回了家,以她父母性命相逼,奸污了她。
待宋青书闻讯赶至,阿当罕已被愤怒的百姓拿住打地遍体鳞伤,然而阿当罕的随从却是趁乱逃了出去,向阿希格通风报信。阿希格心知武当势大,当即点上一千人马将那村落团团围住。
“宋少侠,今日之事只要你将罪魁祸首交给本帅处置,本帅便看在你与阿当罕的交情上,不再追究武当!”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宋青书的阿希格如是言道。
宋青书孤身一人立在马前,他的身前是千军万马,他的身后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只要阿当罕娶那名女子为妻,此事,我亦不再追究!”
阿希格想不到宋青书居然会说这句话,不由哈哈大笑。“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他忽然一扬手中马鞭,向宋青书的面颊抽来。
宋青书身负武功,如何会让他得手,地一抬手便将马鞭死死地拽在掌中。
阿希格面色一变,又迅速转了回来。他没有忘了宋青书是武当的人,自然也不会忘了武当原是传授武功的门派。“放了阿当罕,否则今日本帅便要这村落鸡犬不留!”
宋青书还未曾答话,被村民五花大绑的阿当罕已然高声叫嚷起来:“阿爹!踏平这个村落!杀光这里的所有人!这些贱民,便是杀光了他们,也只需赔头驴!”
宋青书忍无可忍,猛然拔剑在手,指向阿当罕的咽喉。“再多说一句,我便要你身首异处!”他的语音冰冷粗粝,仿佛每一个字都自砂石之中磨砺而出。
阿希格眼见儿子被利刃指住,当下便扬起手来,身后的一千人马齐齐拉满弓指向前方。只要他的手一挥落,箭如雨下,整个村落便将血流成河。
一时间,剑拔弩张,四下无声,死一般地寂静。
却在此时,那个受辱的陶家姑娘踉踉跄跄地扑了出来,她的衣衫仍旧褴褛,面上尽是被殴打的淤青伤处,可她却哭着喊道:“宋少侠,此事是我甘心的!你放了这位大人吧!”
宋青书闻言慢慢地握紧了拳头,阿当罕却狂妄地放声大笑。
临走前,阿当罕得意洋洋地向宋青安答,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想不到……呸!”他吐了一口浓痰在宋青书身前,跨上大马随着大军一同离去,那飞扬跋扈的神色竟似凯旋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原创人物:蒙古万户阿希格、儿子阿当罕,汉人女子陶如雪。
52、将帅之心(下)
望着阿希格带着儿子和手下的蒙古军耀武扬威一番后尽兴离去,百姓们鸦雀无声久久才缓缓散去。这些年,他们在武当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可今日之事竟好似当头棒喝,让他们再度清醒地认识到这天下是蒙古人的天下,汉人只是四等奴隶,价值等同于一头驴。
宋青书一路沉默着护送陶姑娘回家,见她与爹娘抱头痛哭愈发觉得不是滋味,深恨自己无能。他怕她会寻死,便向她保证:“陶姑娘,此事在下绝不会善罢甘休,定给你一个交代!”
陶姑娘立在闺房前死死地望着宋青书,许久才缓缓道:“我的闺名,叫如雪。”
“如雪。”宋青书不明所以,只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亲耳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宋青书的唇齿之间萦回辗转,陶如雪的眼眶不禁再度泛红。“爹爹说,我生在一个下雪天,所以取名叫如雪。两年前,家乡闹水患,我随着爹娘一路辗转来到此地依附武当而生。爹爹在码头做工,那一日我去给爹爹送饭,正巧遇着武当的货船回来。那天下着蒙蒙细雨,你独自一人立在船头……”她再也说不下去,泪水却如断线的珍珠一般纷纷而落。宋青书深恨自己生地太艳,却不知因他常年习武又惯于做道士打扮,服饰多用青蓝二色,气宇之间自有一番清越凛冽。
陶姑娘把话说得这样明白,宋青书若是还不懂便算他白白多活一世了。然而前世今生,如陶如雪这般大胆的女子,他也是生平首见,一时之间竟呐呐不成言,只喃喃道:“多谢陶姑娘错爱……”
“半年前,爹爹已为我定下婚约。铁山哥虽不如宋少侠这般、这般……他的为人,却是极好的。”陶如雪猛然一抹眼泪含笑言道,面上的奕奕神彩让人望着便觉欢喜,可欢喜过后又是更深的悲哀。
“陶姑娘,来日方长。”宋青书满是怜惜地望着她,轻声言道。“很多事,我们当时觉得无法接受。可只要熬过去了,回头再看,一切不过如此。”
“你会替我杀了他,是吗?”陶如雪忽然发问。
宋青书为话题的突然转变而怔愣了一下,随即便斩钉截铁地回道:“是!”
“那便好!”陶如雪粲然一笑,神态绝美欺霜傲雪。
当天夜里,陶如雪悬梁自尽。
陶如雪落葬的那天,是莫声谷陪着宋青书一起去的。他们没有在陶如雪爹娘的面前现身,却在送葬的人群散去之后在陶如雪的墓前站了许久。
“是我的错。”宋青书望着陶如雪的墓碑轻声言道,不知为何脑海中陶如雪那张巧笑嫣然的脸孔总是挥之不去。“是我心存侥幸,害了陶姑娘。”
莫声谷长叹一声,摁着宋青书的肩头劝道:“青书,你已尽力。”
“我没有!我没有!我本应该料想得到!”宋青书忽然失控,情绪激动地高声叫嚷起来。“这些年传授民壮拳法棍法,明明早该更进一步!面对蒙古人的刀枪箭矢,木棍又能有什么用?”宋青书心里很明白,发生这样的事终究还是他自己心性软弱,以为只要奉承好阿希格,就能相安无事!可笑!
“青书……”莫声谷从未见过宋青书这般痛苦自责,他几乎有种冲动想将其揽入怀中安慰。然而自幼所受的礼法教育,原是要求长辈与晚辈的相处是敬大于亲,他又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