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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子开张了(H) 乱仑系列(未删节) 长日光阴(H)

第1629章 动武之前

      这一天的参观中,费策贤看的东西着实不少,从火车铁路到兵工厂,再到属于海汉顶级机密的蒸汽机制造厂房,可以说他一天下来所看到的东西就已经胜过了大明情报机构数年运作的成果。但可惜的是费策贤的参观完全是走马观花,热闹是看了不少,但能看明白的却没几处。而且海汉安排的参观行程显然非常具有针对性,没有任何一个生产项目能让费策贤从头看到尾,全是掐头去尾的中间环节。费策贤虽然也努力将白克思的介绍都记在了心里,但他也明白,仅凭这些介绍和自己的见闻,是不可能在大明境内复制出海汉的兵工作坊或是制造蒸汽机的工厂。
    所以在回程路上,费策贤考虑的问题已经不是要如何整理信息,让大明得以仿制出海汉那些高级装备,而是在想这奏折究竟要如何撰写,才能让朝廷不会因此而责备他办事不力。
    回迎宾馆之前,费策贤还是很负责地去了一趟使馆工地,跟海汉派来的几名工头聊了一会儿天,大致了解了一下今天的工程进展。虽然他自己没在工地上盯着,但还是安排了使团的下属过来监工。这么做倒不是不放心海汉施工队的工程质量,而是要向海汉人表明重视的态度,同时保持良好的沟通,不然大家都敷衍着对付过去,等使馆建完才发现有什么问题,到时候两边的负责人可都脱不了干系。
    按照目前的工程进度,只要近期不出现恶劣天气,使馆的主体建筑基本可以在未来的四十天之内完工,再用二三十天完成基础的装修,配置家具和其他日用设施,最早在明年二月就能投入使用了。
    如果是初到三亚那几天,费策贤或许会热切地期盼着这一天早日到来,因为只有使馆建成之后,各项外交工作才能真正展开。现在住的迎宾馆条件虽然不错,但终究只是一个借住的地方,不管是办公还是接待访客都有诸多不便,肯定不如使馆行事方便。
    但在海汉待了这些时日之后,费策贤却突然觉得目前这种生活状态似乎也不错,每天悠哉悠哉地就混过去了,不用去考虑什么朝廷交付的任务,也不需要跟海汉高官进行劳神费力的勾心斗角,轻松自在也不受什么大的限制。除了田独方向和军港、造船厂、胜利堡等少数地方不能随意出入,三亚绝大部分地区他都可去得,比如馆藏了大量海汉秘密情报的市立图书馆,他也同样可以自由进出,只是借阅文献的权限层级比较低而已。
    有时候费策贤都不免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在海汉期间所享受的自由似乎比在京城更多。想想以前在礼部做事,每天一大早就要赶去衙门点到,虽说没多少事情要做,但每天都关在衙门里又不能随意外出,也是个烦闷差事。偶尔接个差事都是跟那些番邦小国来大明朝觐的使节打交道,即便是有通译,也还是只能连比划带猜地进行沟通,一场会谈下来好不费力,哪比得跟海汉这种文字语言都相通的国家打交道来得轻松。
    而来到海汉国之后,每天好吃好住供着,想去工地闲坐着也行,不想守着使馆工地了,只需打声招呼就行,随便去哪里都有海汉安排的车接车送,还随时都有张千智这个万金油跟班可以差遣。前几天去图书馆整日看书,虽然里面不能用餐,但张千智每天都让人按时将饭菜送到离图书馆最近的一处茶馆,专门开了一个包房供他吃饭,以节约来回耗费在路上的时间。虽说他也知道这些安排应该都是海汉官方监控自己的手段,但的确是让他体会到了极为舒适的服务,而这在大明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像礼部行人司司副这种从七品的芝麻官,在京城里简直多如牛毛,别说海汉这种级别的服务了,就算平时在衙门里喝茶,多数时候都还得自己动手泡。在海汉待了这些时日之后,费策贤发现自己对于这种生活环节竟然有些不舍了。待使馆建好,从迎宾馆搬过去了,到时候可就没有免费且按时送到房间的三餐,也不会有随叫随到的各种服务,而使团总共就没几个打杂的下人,到时候费策贤恐怕又得回到喝茶要自己动手泡的日子了。
    “或许也应该考虑一下,与海汉人虚与委蛇,让他们今后也给使馆提供好一点的服务。”费策贤鬼使神差地生出了这种念头,不过他自己也明白这种心思太危险,要跟海汉人玩心计,最后恐怕会把自己给玩进去,当下赶紧摇摇头驱散了这种想法。
    回到迎宾馆中吃了晚饭,费策贤便叫人将今日到市面上购入的报纸都拿来过目。虽然迎宾馆这里便有免费的报纸可供浏览,但费策贤研究过,迎宾馆这里只有官方报纸《海汉时报》,而市面上公开出售的报纸却有七八种之多,为了不遗漏任何有价值的信息,那还是花几个钱自行采购来得稳妥。
    而近日费策贤所关注的重点,便是海汉与西班牙之间的战争征兆是否有进一步发酵的趋势。果然不出所料,这次又是包括时报在内的几份报纸都提到了与西班牙相关的消息。
    时报上的报道称近期一批运送丝绸和瓷器前往马尼拉的大明商船在距离马尼拉湾仅半天航程的海上遭遇海盗袭击,五艘船组成的船队仅有两艘逃脱,其他三艘被洗劫一空之后,海盗还扣下人质向船主和货主索要赎金。当然了,这几条船肯定是不会再还回来了。
    这件事最终虽然得到了和平解决,人质全部获释,但事主损失惨重,估计这三船货运抵马尼拉港的价值超过白银二十万两,如今却是连船带货全都没了。
    时报在报道最后指出,根据船上生还的水手指认,马尼拉港附近出现的海盗团伙中有不少是西方人,甚至有讲西班牙语的贼人。有理由怀疑这些海盗与马尼拉港的西班牙人有染,建议商船近期不要再冒险前往马尼拉港。
    类似这样的警告,费策贤已经在时报上读到了两三次,每次的理由各不相同,但一次比一次来得严重了。这些船是真被打劫了还是海汉安排的桥段,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费策贤认为这是海汉有意在为接下来的军事行动造势,要为动武寻得一个比较能令人信服的理由——比如说剿杀海盗。
    当然了,光有海盗是不够的,还必须得把这些凶神恶煞的海盗与马尼拉湾里的西班牙殖民者联系起来。费策贤前些天在图书馆也仔细研读了海汉过去几次对外战争期间的报纸,基本已经搞懂了海汉发动战争之前在舆论宣传方面的路数,他认为不管这些海盗是真的存在还是虚构出来,总之先设法将西班牙人勾结海盗的罪名坐实,最好手里还能有几笔与海汉相关的血债,剩下的事情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该动手的时候勿谓言之不预了。
    这样的手段似乎有点卑劣,但如果是以国与国之间的利益来衡量,那就没什么可指责海汉的。历史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这个道理费策贤还是懂的,只要海汉能够取得战争的最终胜利,那么这场战争在今后的历史记载中就会是正义的。而战争的失败者,大概就只能成为衬托胜利者的反面角色了。
    海汉时报作为官媒,其话语权和宣传效果自然毋庸置疑,这种文章多刊登几篇,就算胆子再大的海商也会衡量一下冒这风险去马尼拉到底值不值,何况如今海汉已经逐渐开始收拢大网,在各个港口都会对意欲前往马尼拉的商船进行劝告,尽可能地在战争开始之前就掐断马尼拉的跨国贸易。
    而另外几份报纸上的消息就相对比较八卦一点,听起来可信度也没那么高。有一份报纸上称马尼拉城前段时间开始出现鼠疫征兆,西班牙权贵争相逃离该地区。为了能够尽快离开当地,有钱人甚至不惜花重金购买渔船作为交通工具。但由于老鼠无处不在,船上也不会例外,所以要找到一艘没有老鼠的船实在是太困难了。
    而另一份报纸上则称马尼拉当地汉人因为承担的赋税要比西班牙人高出一半,便由当地的汉人耆老组织起来向菲律宾总督阿拉贡内斯请愿减税,但在此期间请愿的汉人民众与西班牙派出来维持秩序的土人武装发生了冲突,双方迅速由摩擦发展成了千人规模的械斗,各自都有不少死伤。而西班牙人为了自身利益考虑,对事态并没有加以控制,结果战斗愈演愈烈,据说战斗已经从城内扩展到城外,有逐步失去控制的趋势。
    还有一份报纸称不久前一场台风袭击了马尼拉湾,当地的受灾情况极为严重,马尼拉城外大量民舍被大风吹毁,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无家可归者。而城内的西班牙人对于救灾拿不出太多的有效举措,以至于市面上开始出现结队抢劫粮食的状况。
    这些报纸上的描述都有鼻子有眼,甚至还带有张三李四之类的具体人名,粗看似乎颇有可信度,但如果是有头脑的人,多买上几份报纸慢慢一琢磨,就会发现这些报纸所写的故事几乎不太可能在同一时期发生在同一个地点,如果真有这么凑巧的状况,那这马尼拉城也不需要海汉发兵去打了,老天爷降下的灾害就足以毁掉这个城市了。
    而且各家报纸如此集中地报道马尼拉城的负面消息,很显然背后是有力量在推动,除了海汉官方之外,谁还有这个能力调集这么多家报社一起行动呢?
    当然了,普通民众获取信息的渠道肯定要更为单一,不太可能像费策贤这么闲,将市面上的报纸全部买回来慢慢研读。他们往往只会从某一个特定渠道获知与马尼拉相关的信息。而海汉官方的做法,就是将每一个公众信息平台上关于马尼拉的信息都调整为负面,以此来对本国民众实施舆论引导。
    费策贤在大致弄懂了海汉的手段之后,还是颇为佩服这种安排,他虽然不是军人,但也知道开启战争之前,必须要让本国国民了解这场战争的意义所在,要让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这样才能获得国民支持。而海汉没有至高无上的皇权,也没有让执委会来充当这个角色,只安排了宣传部门利用报纸这种信息渠道来引导舆论,让国民逐步意识到本国派兵征服马尼拉的必要性。
    “手段高明啊!”费策贤将所有报纸浏览完一遍之后,忍不住发出了感慨。假如大明的邸报也有这样的宣传效果就好了,那就可以发动全国的力量,来应对中原的内乱和北方的金人。
    不过大明的邸报只在各级官府中抄送,能看到邸报内容的人非富即贵,很难像海汉的报纸这样收到大面积的宣传效果。以费策贤的身份,顶多只能将自己在海汉的见闻写入奏折里送回去,却没有镇资格建议朝廷改变邸报的发行方式,或是另外再办一份针对普通民众的报纸。
    但考虑到大明的疆域之大,办这么一份针对民众的报纸,不管是成本费用还是时效性,都很难得到保证。所以他很快就发现,这又是一桩明知很好,却难以照搬到大明的项目。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好东西没法在大明实施?费策贤不禁开始再次思考这个问题。难道真是如海汉人所称的那样,两国的“社会制度”存在着很大的差异,皇权统治的国家有太多的禁忌不能改变,没法像海汉国这样因势利导地进行施政。可是费策贤从小所受的教育便是爱国忠君,皇权是不可挑战的权威存在,他实在无法理解像海汉这样的国家,怎么能用一个执委会就取代了皇帝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