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一节 打断美国社会的支柱
美国南北战争后的黑奴得到了解放,但却陷入了更黑暗的境地,所谓的流浪狗比宠物狗过的更惨,没有主人的奴隶比日本那些失去了主子的武士更惨。
南北战争后,美国联邦政府帮忙重建南方,就是林肯那个很光辉的口号,“优先重建南方”,事实上战争也主要是在南方境内进行,北方新英格兰地区不但没有受到战争波及,反而因为战争而大大促进了工业的发展。
南方重建的第一要务,就是重新恢复南方的生产,而南方最重要的经济支柱,自然是过去的种植园经济,主要生产棉花。
过去的棉花种植园,所有权归白人奴隶主,劳动力则主要是黑人奴隶。
现在黑人解放了,那棉花生产怎么办,政府积极鼓励将黑奴转变为自由雇工,于是大片的种植园被奴隶主划分为小块,租给一个个奴隶家庭耕种。
通过将奴隶变成佃农,美国战后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棉花生产,引起了1866年世界范围内的棉花价格崩盘。
还有一些奴隶主开始雇佣华工来种植棉花,最高峰雇佣的华工数量高达百万人,让上百万黑人没有生计,被迫向北方转移,在美国北方引起了白人的不满。
美国政府高层,还是做了一些工作的,推行所谓的南方宅地法,允许黑人占有南方的无主荒地,但南方的为主土地本来就少,所以大多数黑人还是沦为了佃农。
可是成了所谓的自由佃农之后,他们的生活未必比当年的奴隶更好,因为他们依然受到奴隶主的盘剥,甚至更狠。
过去奴隶主盘剥他们,是通过强制劳动,他们是奴隶主的财产,奴隶主出于保护财产也好,都必须养活这些奴隶。但现在奴隶自由了,奴隶主失去了保护财产的动力。但却依然占有着土地资源。
虽说是将土地租给了奴隶,但收取的租金很重。同时租金只是盘剥方式的一种。由于大量奴隶就地转化为了佃农,大部分没有任何社会关系的黑人,还依附于过去的奴隶主。就在奴隶主的庄园中劳作。
这些奴隶主开始在自己的庄园中开办商店,卖种子、农具和各种生活物资给黑人。由于一开始黑人根本就没有财产,所以只能借钱来买。结果欠下了大量的债务,奴隶主以债务为借口,要求黑人只能在他们的商店中购买商品。这些商品不但价格高昂,而且大多是赊欠,收取黑人大量的利息。
可以说黑人自由之后,大多数都没有离开过去的庄园,他们依然干着种植棉花的工作,而获取利益的依然是白人。
有证据显示,黑人在解放之后,生活条件普遍下降,身体素质也不如以往。而同时,种植园主通过将奴隶制生产方式,转化为了资本主义式的生产方式,利润反而比以前更高了。战前为了维持高昂的种植成本,奴隶主普遍都有负债的情况,可现在他们开始普遍盈利了。
奴隶主的利润来源,当然就是奴隶生活水平下降的结果。之所以造成这种结果,从经济学意义上来说,就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比奴隶制生产方式攫取利润的效率更高。
奴隶普遍的生活水平下降,加上生活所迫不得不比过去更加的努力工作,在奴隶阶层中造成了普遍的不满情绪,过去当奴隶的时候,不用关心生计,只需要干活,现在他们要负担生产的成本,还需要给奴隶主支付租金。事实上是过去由奴隶主承担的经营风险,全都转嫁到了黑人头上。
黑人当然不满。
可是白人同样不满。哪怕是利润更高的种植园主他们依然不满,他们坚守的奴隶制,在他们眼里,并不是一种生产方式,而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权力制度,过去他们对待黑人可以为所欲为,现在虽然收入更高了,可看到那些黑人家庭他们就是不爽。
更不爽的是,他们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北方联邦的盘剥,过去南方坚持低税率,北方要求提高关税保护工业,他们要求降低关税促进出口,结果爆发了战争,他们打输了,北方佬就将这一切都加到了他们头上。
不但开始征收高额关税,引起了欧洲人的报复,大大影响了棉花的出口。而且北方佬还针对性的对他们征税。
为了弥补南北战争的损失,同时也是为了对南方,尤其是奴隶主进行报复,南北战争刚刚结束的1865年,美国国会决定开征棉花税,不按实际价格,而是按重量对每镑棉花征税2.5美分的税收,1866年提高到了每镑3美分。
这是十分高昂的税率了,要知道战前每磅棉花的售价也不过10美分而已,政府相当于征收了三分之一的税收,另外还有出口的关税,欧洲进口也需要关税,无形中将棉花的成本提高了一倍多。
在这种情况下,种植园主当然不满了。
明军进入德克萨斯之后,尽管遭到了各种反抗,但在各种对北方佬不满的势力中,还是有跟明军接触,表示支持的,对有些过去的奴隶主来说,对北方的仇恨,远远压到了对黄种人的种族歧视。
尤其有一大批,原本是富足的,高高在上的奴隶主或者奴隶主后代,现在落魄成了贫穷的南方白人,他们的心理落差之大,让他们恨透了北方政府。
于是明军在占领每一座城市之后,大肆招募这种人为明军服务,尤其是那些奴隶主的后代,往往小时候都受过封建主式的贵族教育,教育水平相对较高,明军大肆委任这些人为政府官员,帮忙恢复占领区的秩序。
这些情况在新墨西哥州的时候,已经有了经验,到了德克萨斯州,就顺风顺水了,因为德克萨斯州可是当年奴隶制度比较浓厚的地区,有大量的黑人和奴隶主后代生活。
奴隶主的后代那好说,高官厚禄就能满足了,黑人怎么办,没有那么多的高官厚禄,但有这么多可以利用的力量不用,陆云起觉得太浪费,他很快写了一封报告,要求组建黑人民团。
为了得到黑人的支持,陆云起希望能够直接免除黑人的债务,将黑人租种的土地直接交给黑人。
报告到邓世才这里被压住了,因为邓世才咨询过几个当地的精英,是跟明军合作的几个精英,虽说对美国政府不满,但确实是有能力的人物,他们跟明军合作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希望明军支持他们能够独立建国。
邓世才比较喜欢这种人,他认为这些人是最理性,最有能力的一群人。尤其他听取了其中几个政治和法律专家,都是从美国大学的政治学和法学专业毕业的人才,即便在战前,也是当地的高输入阶层。
这些人坚决反对将土地分给黑人,认为此举破坏了身上的私有产权,会带来社会秩序的崩溃。
邓世才是求稳定的,他不希望看到自己占领区发生秩序崩溃的事情,现在种植园主们已经人心惶惶,因为持有庞大的地产,还有相当一部分人留在这里,那些对中国人最不友好,排华意识最强烈的一群人,要么走了,要么就在暗中支持甚至参与破坏运动。
经过陆云起多次坚持之后,邓世才认为,做为惩罚手段,没收一部分已经被确认排华的种植园主的土地给黑人,不会引起秩序的崩溃,而且还能得到黑人的支持。
于是他很快同意了陆云起的建议,开始着手制定相关的政策,这时候刘危得到陆云起的推荐,拿出了一整套方案来。
他提出三收三不收原则,所谓三收,那就是抵抗明军的地主土地没收,之前在当地明确排华的地主土地没收,已经扔下土地逃走的地主土地没收,三不收则是战前主要以雇佣华工经营成片种植园的地主土地不收,目前跟大明合作的地主土地不收,黑人的土地不收。没收来的土地,直接分给当地黑人种植。
至于压迫黑人的另一个债务问题,抵抗者、排华者和逃亡者土地上的黑人债务,宣布全部免除,跟大明合作的地主土地上的黑人债务,建议由占领军政府出面一次性偿付,争取做到让广大的黑人全都受益。
其实这个方案所费不多,需要偿付的部分债务不过牵扯到几万人,几百万美元而已,与庞大的军费开支相比,不过九牛一毛,而能得到的支持,绝对物超所值。
但即便是这种方案,依然被当地的精英所反对,他们认为法律和产权乃是美国社会的两大支柱,一旦破坏,势必带来持续的混乱。
刘危则承认法律和产权是美国社会构成的核心要素,他们是从一张白纸上建立的国度,人口来自各个国家和民族,没有一个传统的社会道德约束,因此法律即是他们社会运行的底线,也是唯一的准绳,不向成熟的西欧国家或者东亚国家,有复杂的传统社会规矩所束缚,有各种各样的规矩管着,法律这套社会运行的大规矩的作用,反而淡了。
但刘危告诉邓世才,正因为这些是美国社会运行的支柱,所以才更应该打断,即便允许占领区的美国人独立建国,也不应该顾及这些,因为大明不需要一个新的美国,大明需要的是一个最好跟美国社会有些区别的国家。
所以即便是打断了美国的社会支柱,对大明也没有什么害处,反倒能让大明得到更多底层百姓的支持,又花费不多,为何不做。
刘危说服了邓世才,允许他施行这一套政策,虽然得罪了不少精英,但邓世才认为,给他们高官厚禄,准许他们独立建国,还是能够笼络住他们的。
只是邓世才有些低估这种砸碎社会基石对一个社会的影响力了,就像当地精英说的,果然占领区乱了。
那些得到债务减免、得到私人土地的黑人,确实对明军好感倍增,可同时他们看到明军的支持后,开始要求更多,他们不再给与地主或者地主留下的管家缴纳租金,他们抢光了种植园商店中的商品,他们还想占有地主家的豪宅,还想要地主家的女人,分地主家的财富。
总之新的法令一时间造成了相当大的混乱,但邓世才还是决定坚持下去,因为他看到美国统治区更加混乱。
大明在休斯敦以西的德克萨斯州打土豪分田地的政策,引起了休斯敦以东,种植园经济更发达,种植园主和黑人矛盾更大的路易斯安娜、阿肯色、密西西比亚拉巴马,甚至远在南卡罗来纳都掀起了黑人拒绝支付债务、要求瓜分地主土地的暴力事件。
与美国人的麻烦相比,半个德克萨斯州的混乱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这里的混乱相对来说力度比较弱,破坏也比较小,因为大多数地主其实已经逃亡,根本就没有对抗力量,所以混乱只是短期的一种矛盾释放,而不是大规模的利益集团冲突,而美国的问题却很严重,尤其是将美国政府推到了一个尴尬的地步,如果选择镇压,势必将五百万黑人推到政府的对立面去,如果放任自由,不但南方州的社会秩序崩溃,而且是对美国产权和法律观念的背离,会让政客们背上相当大的政治负担,和来自中上层阶层的巨大压力。
邓世才看到这种情况,非常的满意,于是他打算趁热打铁,推出美国西南部独立建国的方案,但这种大事,尽管朱敬伦许可了他所有的权力,他做是没有问题,但他决定还是请示一下皇帝,因为他已经独断的太多了,这种程度的决定,他可以下,但是他不能下,这也是刘危强烈要求他的。
邓世才发现,刘危简直就是一个人才,他突然对刘危的际遇相当的同情,仅仅因为貪污了几百两银子,就被发配到了阿拉斯加十年,实在是太浪费人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