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早点儿送给莫醒初的好，莫醒初忙着在书院协助老师编纂书籍，也难见着人。

    莫醒初欢欢喜喜拿了礼物走了，莫明珠送他出紫园，回来的时候乍见远处的梅花儿林下有个红棉袄的小少年在玩儿雪，梅花儿、男孩、白雪，那场景倒是挺美。

    “小姐，你不认识了？那是周姨娘生的三少爷，莫灵均。”

    莫明珠这才认出，这正是她庶出的三弟，莫灵均。莫灵均双手长满了冻疮，却还不知道冷似的在捧雪堆雪人，说是雪人又不太准确，因为他就没堆出个人形儿来。

    “三弟，你手冻伤了，赶紧跟大姐回屋暖暖吧。”莫明珠见男娃长得胖嘟嘟，一时爱心泛滥。

    莫灵均却惊恐地盯着莫明珠，怕极了，莫明珠手还没碰到他，莫灵均便撒腿就跑，那逃跑的姿势歪歪扭扭的、不似正常人，看起来笨拙得很。

    云桃叹气：“三少爷怪可怜的，三年前一场高烧就把人给烧傻了。”

    莫明珠对着地上那堆得乱糟糟的雪人深思。

    “小姐，我倒觉周姨娘其实挺苦命的，三年前那个冬天，儿子烧傻了，女儿也得了怪病夭折了，唉，真是倒霉啊……”

    莫明珠停下脚步，她倒是记不大清了，三年前那天的事。“三年前三妹莫晓琳没了的那天，正是莫灵均烧傻的日子吗？”

    “唔……仿佛就差了一两日，我也是听莫奶娘无意提起的，好像是如此……”云桃道。

    莫明珠回头望梅花林里遗落的那串脚印儿，心里凝了凝。世上哪有这般巧的事？莫不是……

    是她把人心想得太坏，还是事实真是如此险恶。

    若说这府上还有谁有那能力和胆量加害庶子，那，一定是高氏。

    “大小姐，你、你这般冷笑做什么啊？”云桃有点儿害怕莫明珠这笑容，突然出现，阴测测的。

    莫明珠明朗笑开，捏了丫头片子的圆脸蛋儿。“没什么，就是想……狐狸尾巴藏不住，早晚，小姐我得给她□□剁了！”

    高，氏！

    云桃眨巴眼，不懂，而后欢欢喜喜的帮着莫明珠张罗三日后年宴的打扮，无奈莫明珠并不上心，坐在那儿摆弄龙额侯送来的那把上了灰尘的破古琴。

    云桃小声嘀咕：“龙额侯也这是的，那么大口箱子、那们几个大汉，就抬了把破琴来……”

    **

    龙额书院年宴这天是腊月二十一，南方之国楚湘国的国君也要来大齐，是以，皇帝将宴请外宾的宴席与龙额书院的年宴并在一起了，让别国人也看看大齐王孙臣子的风采！

    莫明珠因为退婚进过一次皇宫，与皇帝有过一面之缘，只那一次见面她便觉着那大叔并不是百姓传闻的仁义醇厚之人，因为……他言谈举止间那笑容、那姿态，真是像极了高氏做作的样子。

    能是好人吗？

    光凭对待他弟弟战神宸王之事，莫明珠便觉得这君王根本是毫无人性！

    且不扯远，回到今日的年宴上来。

    一早起来，就是半日的细雪，绵绵软软的洒着，幸好倒是不觉多寒冷。这次年宴因为与宴请外宾合并，是以选在皇宫的第一大殿苍銮殿。

    宴席在傍晚，不过来参加的臣子、王孙们早早就来了，莫明珠是臣女，是今日所有参加的人中地位最低的一等，其余的要么是藩王大臣，要么是皇子公主郡主，她当然得早点儿来。能来参加的臣女、臣子都是二品以上官员的子嗣，二品以下都无资格。

    从前的莫明珠因为长相名声都不好，是以一直少有参加女子间的社交活动，认识的人不多，若是硬要说她参加过什么公开露面的场合，那也就是老祖母的寿宴上。那次寿宴办得极大，高氏张罗的，几乎宴请了长安所有的名流亲贵。然而，那回莫明珠却是在长安贵女、公子面前狠狠地丢了一回脸！

    她给老祖母拜寿的时候被人绊了一跤，又因为太胖，噼里啪啦从石阶上摔下来滚了个狗□□，摔了个鼻青脸肿，引得满堂大笑，简直不堪回首……也是自那开始，她那丑八怪、不入流的名声电闪雷鸣似的在长安贵族见传开，而后渐渐涌向民间。

    “德叔，你们且在这儿等着就是了，这里是皇宫，你们不便进入随行。”莫雪兰高贵优雅地吩咐德叔以及一干护送三位小姐的奴才道。

    德叔应了声，退下。莫雪兰对这种场合驾轻就熟，颇有些自得地看了眼莫明珠，眼神里已在嘲笑她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莫明珠也回了个皮笑肉不笑。莫晓曼穿着靓丽的留仙裙，打扮得格外娇美，跟在莫雪兰身侧，时不时拿一双眼睛剜着莫明珠。

    莫明珠并不理会她的敌视，想来定是高氏又在莫晓曼耳边吹了什么风，让她以为柳姨娘之死与她莫明珠有关系。莫晓曼也真是个可怜虫啊，娘被人利用死了，还要为仇人鞍前马后。这叫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么？

    苍銮殿富丽堂皇之致！莫明珠在殿门口就惊了惊——

    九条苍龙青铜镀金雕，盘旋于前庭院，威武霸气又不失精致。听旁边的臣女交谈，说是两百年前，龙额侯送与大齐皇帝的友谊见证，那时开始就一直摆在这里，经过两百年岁月洗礼而未褪色。

    “龙，额，侯……”莫明珠低声呢喃。那位龙额侯应该就是她与韩沉在地宫里看见的那英武男人吧。真是可惜，英雄竟那般默默无闻的长眠地下。然而，虽然他已经长眠，已过了两百多年，依然处处有他留下的痕迹，可见，当年的龙额侯是多么的了不得。

    那日她若不是跟韩沉一同站在那儿，她一定会将冰玉棺里的男人当做韩沉。真是太像了。

    ☆、第86章 复仇？搞笑。

    远远的，紧跟莫明珠、莫雪兰之后来的是湘南王的女儿，许郡主。许郡主满脸脂粉，一袭牡丹富贵之致，好在王府的妆娘技术过硬，到不显得太丑，只是觉得俗气罢了。

    许心柔见莫明珠在痴看九条苍龙，提了提裙摆上前讽刺——

    “呵，没见过世面真是可笑！这龙在本郡主眼里根本连灰尘都算不上！”

    莫雪兰仿若没听见别人讽刺自己姐姐似的，反而柔笑着与许心柔问了好。

    莫明珠虽知许心柔是个不大长脑子的刁蛮女，但今日这场合不宜起纷争，是以便先抬步往里头去了。

    “你站住！”许心柔还没说够呢，“本郡主让你站住！”

    可莫明珠回头来：“站住做什么，听许郡主污蔑天子么？我可没那么大胆子旁听，你说是不是兰妹妹，再见。”

    莫雪兰本在看好戏，这一听才意识到方才许心柔说的那话龙在她眼里连灰尘都算不上，实属大逆不道，脸色大变忙提着裙子走开。

    许郡主还没明白过来，还在喊，却引来了一声呵斥——

    “谁在那儿大呼小叫没规矩！”

    原来是皇后身边的李嬷嬷。李嬷嬷起初远看还以为是臣女而已，是以呵斥，却不想是人见人头疼的刁蛮郡主许心柔，便严肃脸说了几句劝告，许心柔默着声儿不敢吭气儿，憋了一肚子火不敢对皇后的人发作。

    高月也这时候到的，却不敢与许心柔一起走了，因为上回书院放蛇诬陷莫明珠之事，两人闹掰了、结了仇。

    莫明珠进了苍銮殿的外殿，众人都在此歇着。苍銮殿内殿宴席排场极大，现在离开始还早，禁卫军把守着不得入内。

    莫明珠暗暗可惜，莫醒初是养子，不能来参加这宴席。那小子定是极想来的，可惜了，仿佛祖母仍旧不太待见他。

    苍銮殿两侧附庸着两座花园，一座名锦园，一座名婵园，中假山流水、梅林丛丛，雪景宜人。那流水结了冰，挂在假山侧，又添上了早上新下的细雪，雪白雪白的，让莫明珠想起了许久没有吃过的冰淇淋，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玲儿你看那冰雪，若是炎炎夏日能吃上一口，加些糖和芝麻，定是极好。”

    谁将她心坎坎里的话说出来了？莫明珠侧目看假山那边，竟看见对贵妇主仆，那宫妆贵妇年轻美貌，容貌柔婉，怀着个大肚子，还与身旁的丫鬟说着话。

    “娘娘，您是想让六殿下在战场上能吃上吧？”

    那贵妇一笑，丫鬟又道：“唉……六殿下若是有您对他半分的好，您也不至于这般苦啊。那莫二小姐这才刚进宫，六殿下就忙不迭的去迎了……”

    贵妇眼一厉。“人多口杂，莫胡说。殿下是与三皇子一道去见圣上了……”

    莫明珠不是有意听墙根儿，全然是意外！听言谈不难猜测，这贵妇多半是六皇子萧景秦的妃子。

    莫明珠刚来这世界的那日晚上，便撞见过一回萧景秦爬墙来莫府，与莫雪兰商量如何伪造的休书将她逼死之事。其实说来，萧景凌后来恨她也不是全然没理由，她都为了得到自由身、推脱掉婚约这私心，许多事都没有告诉他，比如休书误会这件事，比如当年舍命救他的是她而非莫雪兰之事。

    莫明珠转了一会儿，兴致缺缺，便在锦园的大亭子里歇息。亭子里生着火炉，围坐了四五个贵家女在闲聊。莫明珠在外围坐着，几人都没注意。

    “你们知道不，我听我爹爹说，这锦、婵两园是取自一个女子的名字，是当年龙额侯喜欢的女子。叫……叫盛锦婵，那女子倾国倾城，十分了不得。”

    “我也听说过，苍銮殿就是龙额侯当年送的，拿心爱的女子的名字来命名也不奇怪……”

    “韩侯爷可真是了不得啊，有那么个厉害的先祖，家中恐怕珍宝无数，若能的他青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