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序这才放心，抱着皇祖父的脖子响亮的叫了声：“皇祖父！”

    陈勍伸手弹了小家伙的额头：“你这小骗子，和皇祖父皇祖母玩游戏便瞒着父皇！”

    陈序摸着被打疼的额头，撅着小嘴委委屈屈道：“明明是父皇笨！”说罢可怜巴巴地看着抱着自己的皇祖父，抽泣道，“序儿疼……”

    毕竟是隔代亲，陈昭对孙子和儿子是两个态度，看小家伙泪眼朦胧的，心疼的替他吹了吹，对儿子瞪眼道：“把手伸出来。”

    陈勍心头一抖：完了，一时忘了父皇母后都是这臭小子的后盾了，臭小子够贼的，这就搬救兵了。

    陈勍讨好道：“父皇……”在孙子面前给儿子点面子嘛……

    父皇仍然瞪着他，陈勍只得看向母后，母后配合的抽出头上的簪子抵到父皇手里：行了，这顿打是免不了了。

    陈勍老实巴交把手伸出去，看着父皇把簪子高高举起，突然就觉得手心疼了，落下的一瞬他闭上眼睛缩了一下，但预想的疼痛却没有传来，陈序抓住了父皇的手：“皇祖父，还是不要打父皇了，是序儿不好，骗了父皇，而且父皇打得一点也不疼……”

    陈昭和赵真一听更是爱极了这个小孙子了，时时刻刻都不忘维护他父皇，赵真亲了小孙子一下：“序儿，这不是你的错，是皇祖父和皇祖母跟你父皇玩游戏呢，不怪你。”

    虽然陈序这孩子他们也教导过，但他更多的还是和他母后相处，赵真是真不信能教出这么懂事的孩子的儿媳妇会有二心，若是儿媳妇有二心，多多少少都会影响到陈序，可陈序无论对她和陈昭还是陈勍，都亲昵无间乖巧听话，半点没长歪，实在是招人疼。

    陈勍看着儿子这么维护自己，心头一暖，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道：“父皇逗你呢，父皇没怪你，咱们这是玩游戏，你没骗父皇。”

    陈序这才露出笑容，对父皇伸伸手：“那父皇抱抱。”

    陈勍把他抱过去，小家伙亲了他一口，露着小白牙笑的天真无邪，陈勍眼眶微热，若是这个时候他的母后也能在就好了，一家人能和和睦睦，便是他心之所向。

    第九十二章

    相比景翠宫的热闹, 中宫便冷清非常了。

    秦如嫣还在病中, 殿中燃了两个炉子供暖，但躺在榻上看书的她仍披了厚厚一床棉被，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 像个易碎的白瓷美人。

    她身边的管事嬷嬷徐嬷嬷进屋, 屏退了伺候的宫女，低声道：“娘娘, 陛下将太子召去景翠宫了。”

    秦如嫣闻言头都没抬，淡淡道：“太子喜欢赵瑾，知道她进了宫，自是会过去。”

    徐嬷嬷有些着急道：“娘娘, 这事情可不是您想的那么简单，陛下先是把太子殿下从您这里接走，现下又让太子殿下与赵瑾走动，将来若是……”

    秦如嫣抬起头来，眸光凌厉的看向她：“太子被陛下带走, 到底为了什么你也很清楚吧？”

    徐嬷嬷自然清楚，还不是因为秦老爷不听皇后娘娘劝阻，对赵瑾下手，让陛下怀疑到了娘娘身上。先前陛下对娘娘一直十分信赖，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联想到皇后娘娘身上，自那位赵家小姐出现以后，陛下便对皇后娘娘越来越疏离了，那赵瑾出了事情，陛下查都没查便都怪到了娘娘身上，事情清楚以后，仍是怪罪娘娘，还把太子接走了，着实一反常态，那个赵瑾到底有什么本事？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子竟都对她如此着迷……

    徐嬷嬷劝道：“娘娘，别人不知，可咱们都知道这位向昭仪是国公府的小姐，又有大将军做靠山，陛下对她青睐有家，为了让她风光进宫更是令她拜了丞相为义父，背后的势力不容小窥，老爷也是怕她进了宫，您受了委屈啊。”

    秦如嫣放下手中的书，冷笑道：“怕本宫受委屈？可结果呢，他那点雕虫小技可是如愿了？不过是现下觉得本宫不中用罢了，你派人告诉秦国丈，他若是信不过本宫，便送本宫的庶妹进宫吧，本宫定会鼎力相助，免得庶妹以身犯险，还要自己想办法进宫来。”

    徐嬷嬷一听便噤声了，上次阖欢节二小姐也随老爷入宫来了，趁陛下离席的时候跟了出去，但不过多久便回来了，脸色十分难看，也不知道遇到什么事，只是后来老爷便没提过让二小姐入宫。

    徐嬷嬷大抵是知道二小姐用不了了，便继续劝道：“娘娘，庶出的狐媚子哪里能与您相提并论，老爷也是被那个不要脸的小贱人骗了，本来看她有几分才华，想趁此机会带她出来见识见识世面，却不想把心思动到了陛下身上，回府以后老爷狠狠罚了她呢！”

    秦如嫣又不是个能随意被人蒙骗的傻子，闻言冷笑了一声：“那真是可惜了秦国丈的苦心栽培。”

    徐嬷嬷继续说着好话：“娘娘，您才是老爷苦心栽培的嫡长女，任何人都不能撼动您的位置。”

    苦心栽培？所谓的苦心栽培也不是过为了不择手段把她送进宫，让她成为他得力的棋子罢了，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大业，父女之情如此薄凉，秦如嫣早就看透了。

    及笄之前秦如嫣也以为父亲对她是苦心栽培，当她是秦家的掌上明珠爱护，视她为秦家的骄傲，也造就了她与旁的女子不同的清高和傲然。她曾天真的以为，自己会不同于旁的女子，不必嫁入深宅之中相夫教子碌碌无为，她也许会入朝为官，成为一代女杰，为天下百姓造福，为世间不平奔波。

    可当她被她敬爱的父亲逼迫嫁给陈勍，又被下药陷害与陈勍成事以后，她便知道她的梦碎了，她从始至终只是个棋子罢了，为成就秦家大业的棋子。她不知道父亲的野心为何如此之大，她只知道这是她一生无法逃离的宿命，是身为女子的悲凉。

    秦如嫣起初其实并不讨厌陈勍，陈勍更算是她接触过为数不多的男人中最好的一个，他虽身为太子，却有颗温和而善良的心，有时看着很胆小，但在某些事情是却比任何人都坚韧，她是很欣赏这个小师弟的，但也不过是对师弟的欣赏。

    当她被父亲逼迫要嫁给他的时候，秦如嫣却对陈勍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反感，她知道那是她对命运被安排的反感，陈勍只是无辜受了连累罢了。当父亲下药设计她的时候，是对她最后的通牒，如果她不和陈勍成事，她将是秦家一枚弃子，被囚禁在深宅之中永世不得翻身，所以当陈勍问她愿不愿意的时候，她还是说了“愿意”。

    后来的事情很顺利，陈勍担起了毁了她清白的责任娶她入宫，她很快有了身孕，她孕期的反应很大，几乎每天都在吐，她甚至觉得自己会因此而死去，她以为本就不喜欢她的陈勍，会十分的嫌弃她，却不想他对她很好，一点也不嫌弃她吐出来的秽物，每日都亲力亲为照顾她，对她像个真正尽职尽责的丈夫。

    后来她孕期反应渐渐好了，肚子越来越大，里面的小家伙还会动了，陈勍便总像个天真的孩子一般伏在她的肚子上听，听到点动静便惊喜的和她说大宝会动了，教肚子里的孩子叫爹娘，亲吻她圆滚滚的肚皮，沉浸在为人父的喜悦之中。

    秦如嫣对着这样的陈勍曾经动摇过，可她的心却告诉她不能妥协，她和陈勍注定没有结果，他们走的是两条路，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即便她不愿，但她与秦家命运相连，是无法割断，而陈勍未来又是个皇帝，他不会穷其一生只有她一人，他将会有后宫佳丽三千，会有更多让他喜爱的女子，而她一旦动了心，便会走投无路，失了所有，她想要她的心起码是自由的，不会被旁人左右。

    之后的事情出乎她的意料，她一生下皇长孙，太上皇便禅位了，陈勍继位为帝，她一下子成了皇后，她开始想为陈勍选秀女，却被陈勍否决了，她去问太后，太后却让她和皇帝自己做主。

    这样的皇室让她有些不解，有些迷茫，她尝试着给陈勍殿中送美人，可陈勍都将人都赶走了，父亲让她安插的人也一个都未能进去。渐渐地她明白了陈勍的决心，有些不可思议。

    她知道太上皇专情，一生只娶了太上皇后这一个妻子，再无旁的女人，她曾想也许是太上皇后这般巾帼女杰无人可以匹敌，才会让太上皇专情至此，却不想陈勍也效仿其父的专情，只对妻子一人情有独钟，绝不广纳后宫。

    她一直都是难以相信的，她想不通她除了有一个正妻的位置，有什么值得一个皇帝能如此专情的地方，他们曾经互相厌恶，如何能与同生共死的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相提并论？也许陈勍不过是一时的意气，等他知道了她的不好，终究还是会弃她而去，有更值得他专情的女子。

    但秦如嫣并不是铁石心肠的女子，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四年过去了，陈勍始终如一，而太上皇与太上皇后这对公公婆婆也对她疼爱有加。她开始想也许她的命运可以有个别的选择，可以背弃那个让她痛不欲生的秦家，转而有一个新的开始。

    只是这太冒险了，秦家毕竟是她的母家，谋逆之罪株连九族，真心疼爱她的母亲，维护她的外公外婆，舅舅外甥都要牵连其中，她不想她一个人的幸福背上这么多人的性命，所以她想从中周旋，一面破坏了父亲的计谋，一面帮助和提醒陈勍，最终能让秦家收手，而陈勍也能无忧。

    令人没想到的是，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在这个时候出事了，陈勍从那以后明显变了一个人，对她的感情也冷淡了许多，或许他也有所察觉，察觉到了她身上的不对劲，也许在怀疑她和太上皇太上皇后的事情有牵连，而父亲那边也开始大肆行动起来，这一切都乱了她的阵脚，让她无所适从，可她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陈勍步入危险之中，她只能重新开始布局，可接踵而来的异变，让她力不从心。

    她真的累了。

    秦如嫣重新拾起书本翻了几页，道：“去和秦国丈说，若是他还信得过本宫，便不要再轻举妄动了，本宫自有主张。”

    徐嬷嬷连忙点头，后又迟疑道：“那太子殿下那里呢？您就放任太子殿下与向昭仪愈加亲近吗？”

    秦如嫣淡淡道：“此事不必忧心，赵瑾毕竟是陛下的嫔妃，太子与她成了名义上的母子，却并无血缘，再大一些按着规矩也不能经常到她那里去了，若他们仍旧过分亲昵，连陛下自己也会觉得不妥的，但这个时候管得太多，只能令陛下和太子生厌，百害无一利。”

    徐嬷嬷躬身道：“还是娘娘想得周到，娘娘要早些将病养好，太子殿下毕竟是您的孩子，还要您亲自教导才好啊。”

    秦如嫣点点头：“本宫倦了，要小憩一会儿，你先退下去吧。”说罢放下了书本闭上眼睛。

    徐嬷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恭敬退了下去。

    殿中变得安静无声，秦如嫣重新睁开了眼睛，美目里含着悲伤。其实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能和自己亲昵？可她却不能……

    她知道父亲有心利用陈序，她便一直教着陈序要维护他的父皇，亲近他的父皇，甚至连她这个母后都不能比父皇重要，陈序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能察觉到她的冷淡和严厉，知道父皇和皇祖母皇祖父对他全心全意的好，所以陈序小小年纪便知道在她面前偏帮父皇，有事情要替父皇瞒着她这个母后，她那时候欣慰又痛心，内心的折磨无以言表。

    可她能怪谁呢，只能怪命运的不公吧。

    第九十三章

    历来没有皇帝陪昭仪回门的,若是特许嫔妃娘家能入宫来看一眼都是难得，可赵真毕竟不一样，陈勍为了把母后和父皇平安送出宫去,便陪着“向昭仪”回门，回的自然是丞相府。

    马车里，陈勍望了眼外面混在侍卫里的父皇,为了配合父皇,他的近卫都带上了半张铁面,遮住了半张脸,父皇的身姿罩在铠甲里面倒是不显得单薄，也有种威风八面的感觉，和以往的父皇很不同。

    陈勍往母后那里挪了挪，压低声音道：“母后，父皇到底是怎么混进宫去的？”

    赵真瞄了他一眼：“不该打听的不要乱打听。”告诉你,你父皇的威严何存？

    为了使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好奇,陈勍正襟危坐道：“母后,您就告诉皇儿嘛，这宫中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严防死守,父皇这么大的活人竟还能混进来，便知宫中的布防有疏漏啊！皇儿知道了才能填补疏漏，预防万一。”

    就陈勍这点段数，连他父皇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赵真瞥了他一眼：“问你父皇去。”

    问父皇？轻则一顿骂重则一顿打！陈勍一听便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便瘪瘪嘴老实坐着，但不说话又觉得和母后之间太安静，继续凑过去道：“母后啊，那皇弟生下来以后，算我的还是算父皇的？”

    赵真听完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说呢？”你这臭小子还想和你父皇抢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