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机器国度时间久了，方唐已经不确定面前的少女是不是个“真正的人类”了。
    她有着一头酒红色的长发，发质很差，整个人看起来也是营养不良的样子，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但一双眼睛又格外的沉静，仿佛历经了岁月的洗礼。
    两名小巧的触角机器人出现了，递过来一只玻璃杯子，一个白色的小盒子。
    小盒子边缘都磨破了，玻璃杯里却是有点发黄的热水。
    少女轻轻打开小盒子，捏出了一枚白色的小药片，用热水吞下。
    这么一眼的功夫，方唐已经认出来了。
    那是……那应该一种叫做安磷汀的药物，白色固体的化学品。
    化学名为三氨基丙胺基……分子量为325.4242，作为正常细胞保护剂使用，临床上主要用于放射化疗病人的保护，避免健康的细胞也被辐射杀死。
    方唐记得很清楚，在风之关的时候，那位风悲设计师的模型染料里就曾出现过这种药物。
    女孩艰难的吞下了药片，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拿掉你的机器外壳吧，不要伪装了，你没有使用电池已露出了马脚，更何况在工厂的记录中，s0作为地藏设计的实验品，其使用的信息流编码也是不同的，在我面前，你没必要伪装。”
    方唐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少女似乎跟地藏有点关系！他打开了龙鱼造型的外壳，轻轻呼吸着这里的新鲜空气。
    酒吧里更安静了，三十六名机器护卫早已隐身暗处，除了两个侍奉少女的机器人，连老板黑月都悄然退走了。
    少女此时诧异的注视着方唐：“你……长得可真漂亮。”
    她似是忍不住的伸出了那苍白的小手，试图摸方唐的脸。
    方唐皱眉挡住：“你要做什么！”
    少女晒然：“紧张个什么劲儿，论我的年龄……做你阿姨都差不多了，我还能对你怎样。”
    方唐看着她这张惨白的小脸，无论从哪方面看，都还是个未成年少女……当然，在机器国度里，什么怪事都是可能发生的。
    两人对坐，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许久，少女低声一笑：“你很冷静，也很独特。”
    侍奉的小机器人将一杯水端到方唐身前，他拿起来嗅了一下，里面竟有一股铁锈味。
    少女解释：“这是来自工厂‘管道’里的水，真正的地下水。”
    方唐皱眉：“这里的机器连最鲜美的果汁都能‘打印出来’，为什么要喝这种水？”
    “我了解你的意思，水嘛，分子结构那么简单，h20，两个氢原子，一个氧原子而已……在这里通过粒子随时都能制作出来，但我得说，这里所有打印出的食物和饮料，都带有粒子辐射……”“时间短还不要紧，长时间在这里生活，受到粒子辐射的影响，身体会越来越虚弱，像我这样，还需要服用药物才能抵抗。”
    方唐摇头：“机器国度里应该有无数种办法可以规避这种辐射吧？”
    “是的，但我不一样。”
    少女淡淡说着：“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入工厂的核心车间检测机器，在那个核心车间里，你是不能穿着任何防护的……”她出奇的坦诚。
    方唐十分奇怪，这个少女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
    少女却似是有点不耐烦了：“作为基因联盟的使者，我得承认你干得不错，一进来就把地上的4092社区搞了个底朝天，但你太高调了，而且应该先下来跟我商量一下的。”
    方唐心念急转，这少女莫非把自己当成了基因联盟的使者……少女转动手里的玻璃杯，杯壁上投射出了一团明亮的光影，光影中赫然出现了方唐的身影！这是……在格言高中图书馆密室里发生的情形。
    光影里，方唐身后还站着张理事和李校长。
    少女继续转动着杯子：“这是上次元老议会走私外面世界的信息流时候，从格言高中分部传来的景象，所以我才知道你就是联盟派来接头的使者！”
    方唐此刻全都明白了。
    那个在2号奴隶场认识的鹤先生，就是联盟派下来跟少女接头的新使者，可惜的是，老鹤还没完成任务就被自己卖给了机器国度，如今还被关在黑色小楼里呢。
    而这凛冬城的少女却因为格言高中的光影记录，把自己当做了老鹤！一切都想明白了，方唐就露出莫测高深的笑：“我只是想不到你会是末日之夜的幕后老大，我一直认为组织派来的卧底是个机器人呢。”
    少女冷笑：“怎么现在联盟的规矩改了么？
    组织是绝不会使用机器人的。”
    方唐自知失言，就低头笑了笑：“世易时移，现在情况如此特殊，组织上的一些规矩也该改改了。”
    少女叹口气：“谁说不是呢。”
    她精神忽然好了起来：“我在这里已经工作不知多久了，这里的时间跟外面完全不同，不过完成这个任务就能回到地面，所以这次计划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一定会配合好你的。”
    方唐对基因联盟的所谓计划是毫不知情的，所以继续保持沉默，不敢多说一个字。
    少女似乎很喜欢他这种谨慎的风格，起身小声说道：“跟我来，我在城里有间改造过的公寓，你一定会喜欢的。”
    方唐眼神一闪，起身装作闲谈一般：“前辈，在地下世界卧底太久了，会不会连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呢，比如名字什么的。”
    少女嫣然一笑：“那是不会忘记的，我叫慈悲，大慈大悲的慈悲。”
    慈悲，方唐冒险套出了她的名字，免去了暴露身份的危险。
    少女已穿上了厚重的潜水衣外壳，带着披上龙鱼外壳的方唐走出了酒吧。
    现在他们只能用伪装的身份模块释放信息流进行谈话了。
    “末日之夜是我建立的组织，你也看到了，对机器公民来说，情绪电池就是一种兴奋剂和毒品，我早就想到这一点，所以很快就打造了一个遍布地下城的销售网络，没想到你这个小家伙这么厉害，一下来就干的比我还疯狂。”
    方唐放出了代表谦虚的信息流：“没有前辈开路引导，就算我有产品也销售不出去呢，不过前辈你是为了赚机械币么？”
    “呵，机械币比你想象的要有用的多，还有30个蜉蝣日就是去工厂的日子了，这段期间内，咱们还得计划一下，赚取足够的机械币才行呢。”
    方唐心中明白了：基因联盟派来使者接头，最终目的是进入那个神秘的工厂！那到工厂里计划又是做什么呢？
    前方飞舞的蜉蝣之虫又化为了一片片白茫茫的雪花。
    所谓的凛冬之城，其实是一座近乎燃烧的高温之城，地面高温带来的热量在半封闭的地下空间里，再经过高压的力量，形成了一股热流，吹动着那些雪花。
    走在前面的少女停住了脚步，猛然放出了警告的信息流：“站住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