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中晃荡的是暗绿色的浆汁，类似于被咬了一口的眼球一般的东西静静地浮在液体上层，微微滚动，便腾起一连串细小的白沫。

    “大小姐，这是您的红茶。”

    【开什么玩笑……这种东西，也能够称作是红茶？】

    【那么是不是螃蟹都能够被称作是大象，黑檀木都可以说是哈密瓜了？】

    艾莉亚举起精致的茶杯，平视着杯沿上的纹饰。

    有着完美弧度的贵重瓷器流转出柔和的光泽。这光泽映照在微微波动的殷红色茶液上，升腾起的清香便也格外诱人。

    她轻轻地抿了一口，柔顺的口感让人感到身心欢畅。

    “很完美的手艺，辛苦你了，克苏拉。”少女微微颔首，称赞道。

    克苏拉的嗓音软软的，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您喜欢就好了。”

    “下次……试着调一杯绿茶吧。”艾莉亚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精致的面容笑盈盈地对着克苏拉。眼眸中水光流动。

    “喝了十几年的红茶，总是想换换口味呢。”

    ………………

    十五分钟后，克苏拉的脚步声逐渐的远去——她将要去探查一下附近的情况。以及采购一些必要的用具。

    而艾莉亚则是站起身，在侍者的引导下朝着朝着会所的顶层办公室走去。

    毫无疑问，这里正是艾莉亚家族的产业。表面上是一处不是很起眼的娱乐会所，实际上则从事着某些不太适合诉诸于口的生意。为了照顾某些人还未扭转过来的思想，艾莉亚事先发了手信让这里的负责人把那些碍眼的东西处理了一遍。

    【我记得，负责这里的人……好像是叫做乔瑞吧。一个遵守家族传统的中年男人。】

    艾莉亚如此想着，眼神不经意地飘过一扇扇紧闭着的落地窗。

    帝都是一片很广阔的地域，从铁岩山脉到金色平原，从北部丘陵到丰腴之海。绵延数百公里，全部都是帝都直接辖领的区域。算上奴隶与隐藏的户籍人口，至少有数百万人生活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

    艾莉亚一行人落脚的城镇名叫雅弗。而从这里再继续向东，便是被瘟疫笼罩的迦南。

    瘟疫在短时间内不会蔓延到这里。毕竟，帝国军队虽然战力大不如前，但遇上这种关系自身生死存亡的任务还是干的很卖力的。雅弗外侧的六个封锁带全都有重兵把守。哪怕是只老鼠，只要敢出现在警戒区内也是立刻被铅弹打成马蜂窝的下场。

    有传闻说，这瘟疫就是由老鼠引发的。因此防治才变得极其困难。倘若在一两周之内再找不到合适的法子，想必皇宫里的那群贵人们就会‘艰难而痛苦’地下达屠城毁地的灭绝令了吧。

    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数千年以来，当某处城池的瘟疫趋近于无法控制的时候，所在国家的君主便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并且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指责——除了那些被火焰活活烧死的人以外。

    而现在，艾莉亚决定给他们一条活路。

    【那么，艾莉亚可以期许应有的报答吗？】

    【不过，这里的负责人没有迎接我不说，居然还要我亲自过去。虽然我吩咐的事情都办好了，仆人们的态度也很恭敬。但他或许有了些别的想法了也说不定。】

    艾莉亚微微皱起了眉头。

    从她苏醒后直到现在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但她却已经不得不连续为十六张面额在两千金币以上的给付汇票签下了‘艾莉亚·圣格雷瑞’这个名字。即使这些钱还不足以让一个传承悠久的古老家族伤筋动骨，但这种状况也是相当的危险了。

    拜那群刺客所赐。家族的庭院几乎被拆成了乞丐窝。明面上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被叛逃的奴仆们哄抢一空。虽然这些叛徒中的一大部分都已经在塞琉的帮助下被钉在了城墙之外的木架上。但失去的财产却是没有办法弄回来了。

    庭院是贵族的脸面。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就这么荒废掉。而除却庭院以外，艾莉亚还需要管家，执事，数以百计的女仆和杂工。已及同等数量的护卫和贵族私军。就算从郊外的庄园里面调集的人手能够部分地解决这个问题，收买打点一些关键位置的官员和采购各式各样的药剂和仪器也要花费大量的金钱。

    而这些金币的缺额就只能够从这场瘟疫上打主意了。

    当瘟疫被确定能够遏制后，无主土地的再划分与官员的委任将会是利益的大头。倘若艾莉亚的家族还处于全盛时期，那么全部吃下去也未尝不能够做到。但是现在……她最多也就只能够在次一等的人力交易上分上一杯羹了。

    也就是说，奴隶贸易。

    矿坑和伐木场里面需要健壮的劳力，会所与舞团需要美貌的男人与女人。而年幼的少年少女则很适合培养成贵族的死士或者玩物。而迦南一带的难民就算历经疫病也至少能够幸存数万之多。

    只要能够占据四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的份额。圣格雷瑞家族的收支漏洞就能够彻底补上。如果能有二分之一，家族在复原与扩张将会变得极其容易。

    【制造特效药剂并进行合理的操作以收取人望。但价格与剂量上必须做好手脚，让我能够榨干这帮可怜虫包括他们的自由在内的所有油水……可恶，一个贵族混到这份上，我也真是够可悲的。】

    少女捏紧的手指微微松开。她此刻无比期望家族在雅弗一带的势力能够更强大一些。最好强大到能够将药剂的制造，发行，宣传，维护等一系列手续尽数包圆的程度。这样的话她就用不着去和那些贪得无厌的豺狼去打交道。也不用看着那许多本应该流进她自己口袋里面的金币就这么长着小翅膀飞了。

    【迟早有一天，吃了我的都得吐出来！】

    【不过，在这之前，还得先摆平眼前这一头看门狗才行。他似乎对自己的狗粮不太满意啊……】

    在不知不觉间，艾莉亚已经来到了会所顶端的豪华套间。而那个名叫乔瑞的中年主事正站在一桌精致的茶点旁边微笑地等着她。

    “你最近看上去很忙啊，乔瑞。”艾莉亚眯起眼睛，语气中颇多不满。

    面见主家的年轻女性，居然选在豪华套间里面而非是正规的家族会议室。联想一下这间会所的真正职能。这家伙打着的主意简直就是昭然欲揭！

    中年男人似乎没有听出艾莉亚语气中的不满一般。反倒是颇为自矜地回答道：“大小姐，我手上的事情可是很多的。冷落了您，尝下这些新鲜的糕点消消气可好？”

    艾莉亚随着中年男人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桌子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时鲜小吃随即映入少女的眼帘。而就在这些小东西的旁边，一杯精致的红茶格外显眼。

    贵族女性都是喜欢喝红茶的，艾莉亚自然也不例外。而当她捻起茶杯的时候，男人的眼里也流露出了欣喜的目光。

    漆黑的火焰闪过，精致的茶具连同那散发着异香的茶水一同化作乌有。

    “艾莉亚！你——！？”

    他还没能反应过来，自少女裙底涌出的黑色火焰便如同出闸的猛兽一般扑向套间中的数个隐蔽的角落。隐藏在那里的几名死士就连惨叫都没能够发出便被烤成了焦炭。

    “呐，我本以为你会更聪明一些的。”少女的手轻轻地按在了男人的肩膀上。灼热的气息几乎烤焦了他的眉毛。“究竟是怎样的自信和狂妄，才会让你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并且还亲自出现在我面前呢？”

    “大人，我可以解释。”即使面临这样的困境，乔瑞依旧保持着镇定。看来家族当初把他安排到这里并没有完全错掉，至少他的才干还是有一点的。

    但这样的从容在艾莉亚面前可没什么正面效果，少女只是轻笑着。灵动的火焰潮便将摆放糕点的小桌彻底焚化，而安置在桌面下方的一个精致的小箱子也露了出来。

    箱子的表面或许没有什么可供称道的地方，但箱子里面的东西倒是让艾莉亚小小的吃了一惊。

    那是一套精致而华美的系列锁具。与艾莉亚亲手触摸过的那种会对人体造成致命伤害的枷锁不同。这一套东西似乎更侧重与给被束缚的人带来耻辱而非痛苦。她大致地目测了一下，倘若将这套东西完全展开，刚好能够将一个像艾莉亚这样体型的少女拘束成一个**而又屈辱的姿态。

    “能够解释一下这个吗？乔瑞主事？”少女的语气依旧柔和，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使用这样的语调的时候基本都在刑房里面。

    答对或许能死，错了的话估计就会活上很长一段时间了呢。那可会是相当的漫长。

    “家族最近采取了比较保守的行为策略。所以属下猜测您或许希望扭转家族向来不甚良好的口碑。那样子您或许就不能够向以往那样享受您最喜欢的娱乐了。所以属下才重金打造了一份这样的器具，也好让您能够稍微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

    “那么刚刚躲到那里的几个人，大概就是在发放礼物的时候喷洒烟花之类的角色咯。”

    “您真睿智。”乔瑞面不改色地恭维道。“不过他们能够死在您的力量下，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那是帝具吗？”

    “您真让艾莉亚感到失望。”少女惋惜地摇了摇头，“您应当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或许，您还对那所谓的【镇魂香】抱有期待？这东西虽然号称无色无味，但闻得多了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罢了。还是说……”艾莉亚弹了弹指甲，旁边的一扇薄墙之后顿时传来了人体倒地的声音。“您难道认为藏在墙后面的几个弓弩手能够逃过我的感知吗？”

    乔瑞的脸顿时变得一片苍白。他支支吾吾地，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字句。

    他早该知道的，艾莉亚并非是普通的贵族小姐。能够在八岁的时候就将冒犯她的人活生生地扔进炼钢炉的少女岂是等闲之辈？他的心中终于升起了后悔的心思，不是后悔自己想要**幼主以谋夺产业的计划。而是后悔这计划太不周全，他应该提前准备好后路的！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他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一旦失败。便是万劫不复。

    “求您……”男人的身体垮了下来，哀切地嘶声恳求道。

    他当然不是为自己求饶，他是为了他的妻儿求饶，而且也不是求艾莉亚饶她们一命，而是求艾莉亚给她们一个痛快。

    但是他的猜测再一次的错误了。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我死了这里的产业和情报网络将无人打理！”乔瑞极其迅速地回答道。眼中顿时又点起了希望的光彩。

    当然，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暗喜与怨恨。

    “很好。”艾莉亚点点头。

    “地区军官艾瑞克，商会联盟首领墨若安，以及安宁道的地方主教赫蒙。我希望在三天内分别和他们会面。”少女轻轻地踢了一脚那个精致的小箱子。说道：“我认为我需要一位贴身玩伴，而您的女儿多萝西显然很适合这个职位。”她抬起头，看向脸色慌张的中年男人。

    乔瑞的脸色忽白忽红，但最终还是颓然答道：“一切都将遵循您的意志。”

    他或许以为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早这样该多好？那样也就用不着这最后一步了呢。”艾莉亚轻声叹息，手指一按，便陷入了家族地区主事的肩膀之内。随后，在男人的惨叫声中，黑色的火焰渗入了血肉的身躯。

    从今以后，他的生死不再受他的掌控。

    “这是惩罚，也是戒律。”艾莉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千苍百孔的套间。没有朝无论是身还是心都已经彻底垮掉了的乔瑞再看一眼。

    真是脆弱呢，艾莉亚还特地没有安排他的妻子。还想看看这个男人是否会有能够做出些让她感到惊喜的举措。不过现在看来，这个人已经只能够当傀儡了呢。

    “比起野心，我更加讨厌不知死活的愚蠢！”

    【家族的行为方针果然有问题。这些人能力杰出，平日的时候的确是不错的助力。但当家族势弱的时候，一个一个的都起了背叛的心思！】

    【必须做出一些改变了……】

    ps1：圣格雷瑞→sanguinary（血腥）

    ps2：施虐狂的家臣……多半也会有相同或者近似的爱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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