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军营内外的间谍探子纷纷活动起来的时候，擂台上的战斗也逐渐接近了尾声。艾萨克迈着踉跄的脚步，竭尽所能地与他的对手周旋着。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失败几乎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实了。

    “怎么不说话了？”阿布迪尔站直身体，轻蔑地俯视着圣武士：“丢掉信心了吗？”

    艾萨克紧抿着双唇，无言地望着牧师翕动的嘴。母神的惩罚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而他的敌人却刚好又比想象中的更强一些。几次短暂的交锋迅速地耗干了圣武士体内储备的力量，而在那之后就只剩下了单方面的羞辱。

    “我得说，你真的让我很吃惊。就连那些被酒色掏空身体的公子哥们，也不会像你这样不堪一击。”

    阿布迪尔举起钉头锤，随手砸向圣武士。艾萨克勉强躲过了这次佯攻，却又被牧师的盾牌掀翻在地。看到他这幅狼狈的模样，牧师甚至干脆扔掉了手里的武器：“站起来，如果你还能算是男人的话。”

    此刻的看台早已陷入了沉寂，绝大部分观众都默许了这一暴行，剩下的人也都选择了早早退场。这并不难以理解，阿布迪尔是他们的战友，而“霍夫曼”则只是一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囿于母神和太阳神的教诲，卫教军的士兵们或许不会拍手称快、高声庆贺。但是很显然，他们同样也没有替霍夫曼出头的意思——除了某位心地善良的小姐之外。

    凯西少尉咬着下唇，双手牢牢地抓着衣服下摆。女牧师不安的目光徘徊在擂台和演武场的入口之间，寄希望于圣武士能开口投降或者“上头”派来支援的人能尽快赶到。牧师小姐的异常举动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另一名女牧师走过来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凯西，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不，我很好，只是……”凯西望了眼台上一面倒的“战斗”，眼中流露出了明显的不忍：“想些办法，安妮。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他受苦。”

    “他？那个霍夫曼？”名叫安妮的女牧师愣了一下，然后不禁摇了摇头：“你的心太软了，凯西。这是那个浪荡子应得的惩罚。”

    凯西转头看着擂台，紧锁眉头一言不发。

    “听我说，凯西。”女牧师安妮扳过凯西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和那个霍夫曼相处了一个上午，或许你们因此结下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交情。但是你没有必要、更没有义务帮助这个废物。”

    “霍夫曼先生只是刚好身体不适罢了……”

    “身体不适？看来你被他骗惨了，我的姐妹。”安妮轻抚着凯西的长发，柔声劝慰道：“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先回房间吧，等今晚丹尼尔的比赛结束后，我们可以一起进城喝一杯。”

    “抱歉，安妮。看来今晚我去不了了。”凯西深呼吸几次，轻轻地推开了自己的挚友。牧师小姐最后看了一眼演武场的入口，然后鼓起勇气走向了裁判席。安妮错愕地看着她，就好像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一样。等到凯西走出几步远之后，女牧师才惊醒过来：“等等，凯西，你要做什么?”

    牧师小姐的脸色有些发白，不过她的目光却清澈而又坚定。

    “做我该做的事，我的姐妹。”

    ……

    艾萨克挣扎着，然后又一次站了起来。他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而又扭曲，指尖传来的触觉也渐渐麻木。未开锋的铁剑歪歪扭扭地指着地面，曾经鲜红的骑士铠甲如今沾满了尘土。

    他就要失败了。而比这更糟糕的是，他开始怀疑了。

    圣武士不畏强敌，不怕伤痛，甚至不惧死亡。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很少会想起自己仍是个凡人。但在这一刻，在神赐之力和神赐勇气接近干涸的这一刻，艾萨克突然意识到或许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或许在接下来的浩劫中，他并不能赢得胜利、保护自己所珍爱的一切。或许，他只是个被神武装起来的孩子。

    阿布迪尔看着遍布伤口的对手，脸上的戏谑和嘲弄渐渐消褪下去：“投降吧，子爵。”

    艾萨克勉强地抬起长剑，剑尖遥指牧师的胸口。事实上现在的他已经听不清牧师在说些什么了——不过哪怕他能听清，答案恐怕也是一样的。

    “我承认，你是个顽强的对手。但这里不是战场，我们也没必要分个你死我活。”上尉皱了皱眉头。很显然，他并不是很有耐心的人：“我敬重意志顽强的敌人，但是这也不意味着我会把胜利拱手相让。这里是擂台，规则是强者胜出。所以在我发怒之前，投降吧，子爵。”

    艾萨克依旧一言不发。对于他来说，这场战斗的意义早就变了——从一场为了“证明两位公主殿下审美水平”的战斗，变成了一场证明他自己的战斗。

    他绝不会放弃。

    阿布迪尔被激怒了，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捡起被他自己抛在地上的钉头锤。

    “既然你坚持如此，那么……抱歉了。”牧师抡起手里的武器，六磅重的锤头擦着圣武士的颅骨打飞了他的头盔。尽管这一击并没有完全打中，不过阿布迪尔确信他的对手肯定被震晕了。他无声地举起武器，展示着自己的胜利，然后疲惫地向台下走去。

    “嘿嘿……嘿嘿嘿……”

    上尉刚转过身，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从他的背后传来。阿布迪尔猛地回过头，却看到艾萨克一边抹着嘴角的鲜血一边重新站了起来。

    “欺负残废很有趣吗？不如让我和你玩一会如何？”圣武士裂开嘴低声笑着，齿缝间的鲜血让人不寒而栗。

    “这不可能，你是什么东西？”牧师暗自戒备着：“这里是卫教军的大营，识相的话就赶紧从他的身体里滚出来。”

    “卫教军，嘿嘿。”艾萨克深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银光：“一群信教的蛮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