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总是美好的，然而现实却总是残酷的。

    你很难想象，当艾萨克拿到催生世界树幼苗所需的材料清单时，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伊文娜穿着第一次见面时的纯白猎装，乖巧地坐在圣武士的对面。白色的衣衫、白色的靴子，再配上月精灵纯白的头发，少女看起来就像是冬之女神一样。然而此时此刻，我们的小公主却低着头，显得……很有些不自信。

    这片树林中只有他们两个人。按照惯例，寒霜与阿瑞斯带着其他警卫守在外围，艾萨克和她单独留下来密谈有关种植世界树的事宜。圣武士站得笔直，他的手中拿着一张羊皮纸，纸上纤细娟丽的字体却丝毫不能平息他的抑郁之情。

    “四元素之核是什么？至深之壤、至高之息又是什么？”艾萨克有些抓狂地问着：“二十加仑的龙血又是什么？我知道龙血，不过二十加仑是多少？”

    “四元素之核就是四大元素的核心，象征着构成世界基础的四元素。至深之壤和至高之息指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也就是地下七千米以下的土壤和海拔七千米以上的空气。它们分别象征着天空与大地的认可。”伊文娜睁大眼睛，努力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不过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了：“至于加仑……那是精灵常用的单位啦。二十加仑，大概相当于一头青年龙全身一半的血量吧……”

    艾萨克翻了个白眼：“不能再少些么？”

    “不能了，因为龙血是最关键的魔力载体，唤醒幼苗所需的魔力非常庞大。”少女羞愧地低下了头，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这倒提醒了圣武士，在这种大型的魔法仪式中，魔力水晶的消耗可是必不可少的。他翻转清单，然后果然看到了一个令人头晕眼花的数字。

    魔力水晶：七点五吨以上。

    这几乎是一个中型水晶矿全部的储量，如果将这些水晶投入到克莱尔阵的话，完全可以转生出一支三万人的主力军团。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将这份清单收了起来。

    “放弃吧。即使抛开那些杂七杂八的辅料，光是这些主材就不是我们能弄到手的。”

    “可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精灵公主握紧拳头，一副不服输的样子：“魔力水晶未必是个问题。新世界的矿藏从未被人开采过，只要我们能找到一个富矿，就完全可以负担这笔支出了。”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艾萨克扶着额头：“甚至龙血和四元素之核我们都可以想办法。不过这至深之壤该怎么办？难道要挥军一路杀到地底去？”

    少女沉默了，半晌后她低声吐出一个词：“交易？”

    “难。”圣武士摇了摇头，只回答了一个字。地下七千米以下，那已经不是地底世界的表层了。

    甚至就连黑暗精灵和迪洛矮人也不会轻易深入到如此深的地层，那里，是异界生物和夺心魔的乐园。

    “我还是坚持如此。”略作思考后，伊文娜露出了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容：“世界树对于新世界、对于信任我的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我会把这个任务当成一个考验。”

    精灵公主的执着让艾萨克感到有些惊讶。作为一个人类，他实在有些难以理解世界树对于精灵社会的重要性。

    不过既然伊文娜要迎难而上，艾萨克也没有必要退缩。就算事情进展不顺，承受主要损失的也只会是精灵——他可是来“帮忙”的。

    圣武士没有多做犹豫，他谨慎地遣词造句，然后保证道：“人类一直牢记着你们提供的的无私帮助，只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们一定会帮助你。”

    ……

    十月在不知不觉间就悄然过去了。在十一月的第一天，探险营地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北方的雪不似南方那样“浪漫”。艾萨克在骑士团学习的时候见过光辉之都的雪：细细的雪花缓缓飘下，均匀地洒在教堂金色的尖顶上。情人们手牵着手漫步在大街小巷之中，既不会着凉，也没有摔伤的危险——那种小雪即使下了整整半日，也只能地上积累薄薄的一层。

    “这景色……就像是我小时候的柯林堡。大雪从天而降，片刻间就能覆满旅人的斗篷。”艾萨克看着遮天蔽日的洁白雪花，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着。

    寒霜默默地站在他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对于穷人家的孩子来说，冬天从来就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不如就叫这里‘新柯林堡’好了。”艾萨克突发奇想道：“探险营地这个临时名字实在是有些难听。”

    “由柯林堡遗民建造的家园，自然应该叫做新柯林堡。”一个粗犷豪迈的声音响起，泰勒爵士抱着头盔，跨着大步走了过来：“看来长官您恢复得还不错。”

    “感觉上还行，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该死的轮椅。”圣武士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呢？最近怎么样？”

    “挺充实的。”老爵士开着玩笑：“不过砍木头可没有砍亡灵带劲。”

    “在我找到合适的内政人才之前，你就别想着上战场了。”圣武士摇摇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砍木头其实也不错，总比闲在这里要好。”

    “你要砍几棵？我可以代劳。”寒霜扫了他一眼，冷冰冰地插了一句：“让主君从事这种低等体力劳动，是侍从最大的耻辱。”

    “行了行了，”艾萨克夸张地大叫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贵族的体面’，你怎么变得和我父亲一个样子了？”

    “长官，我觉得寒霜小姐说得……”

    “停！你不用劝我，我都懂。”艾萨克叹了口气：“见鬼的贵族。”

    泰勒爵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欣慰地看着眼前坐在轮椅上的消瘦年轻人，心中不禁感慨万分。就是这个年轻人带领着大家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带领着一群食不果腹的难民击败了跨界而来的不死亡灵。

    或许艾萨克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他在不知不觉之间就俘获了所有人的心。人们之所以愿意服从他，不再仅仅只是因为他高贵的血统和强大的力量，而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他举起的光辉旗帜，看到了他洒下的血与汗。

    大概也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能让这些曾经逝去过的人忘却仇恨与恐怖吧。老爵士默默地想着。

    “这次叫你过来，主要是需要你去难民营地那面坐镇。”艾萨克的声音打断了老爵士的沉思，“与精灵之间的谈判虽然暂时结束了，不过我仍然有必要留在这里。一方面是身体原因，另一方面这里也更方便我共享精灵的情报网络。”

    早在亡灵战争结束后，精灵们就撒出了几个小队的游侠作为斥候。一方面他们要留意其他势力军队的动向，另一方面，他们还要留意任何有关于元素生物、龙和高山的消息。

    圣武士遥望着远山朦胧的景色，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在那边你也要多费些心思。虽然现在我们的发展重心转移到了这个……新柯林堡，不过难民营地的防守仍然不能松懈，毕竟召唤法阵还留在难民营地里。”

    “明白，长官。”泰勒爵士站直身体，脸色严肃地说道。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南边现在虽然乱得很，不过有特里斯的前车之鉴，他们暂时也没那个胆量北上。现在焦头烂额的可不是我们。”艾萨克回过头，他笑得很是幸灾乐祸：“据伊文娜的游侠所说，特里斯的亡灵营地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至少有四五股势力想从它们身上咬下块肉来，可惜，咱们似乎赶不上这场盛宴了。”

    “赶不上也好，我们的实力还是太弱。”

    “确实。”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苦恼起来。艾萨克支着下巴，无可奈何地说道：“毕竟能拿到‘钥匙’的势力在旧世界里都是一方豪强，他们的初始资源可不是我这种没有准备的人能比的。”

    泰勒挠着头发，安慰着他：“沃尔顿已经加派人手去寻找魔法水晶矿了。”

    圣武士没有说话，他对于这支没有专业地理学家的探矿队实在不抱什么希望。

    在接下来的几周时间里，工人们忙得不可开交。伐木场和采矿场昼夜不停地运作着，尽可能地在河道封冻之前，充实着难民营地的过冬物资储备。

    新柯林堡的建设也提上了日程。艾萨克花了些时间，详细考察了一下附近的地形，最后选定了几里之外的一个小山坡作为城镇的新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定居在营地中的人口会逐渐转移到新址，而目前所用的营地也不会被废弃。它将作为新柯林堡的码头区，负责日后森林与平原间物资的中转。

    积雪覆盖下的土壤坚硬而又冰冷，寒冷的天气也不适合破土动工，好在艾萨克也只是打算建造一些临时木屋以度过寒冬而已。不得不说难民们的创造力和适应性确实非常强，在充分理解了领主的想法之后，建筑工们参照北地蛮人的传说，发挥想象力创造出了一种供独身男子居住的“长屋”。

    这种“长屋”没有地板，内设火塘，布置上颇为类似旧大陆的矿工宿舍。不过以人类目前的状况来看，在冬天里能不睡帐篷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老人、妇女和孩子都集体居住在另外几间保暖效果更好的木屋中。只有组成了家庭的青年男女才能分配到单独的住处，以保证进行某些事情时的……咳，隐蔽性。艾萨克坏笑着给每一对夫妇指定了房间，还说了不少让人脸红的俏皮话——这家伙在私底下可一直以坏小子自居来着。

    结果第二天，有关“公爵大人和他的贴身护卫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就在营地里流传开了。来自人民的报复既猛烈又精准，可以说正好打在了艾萨克的软肋上。为了这个，寒霜两天没和他说话，圣武士也只能摸摸鼻子自认倒霉。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就连山林中的野兽和南方互相厮杀着的蛮族也开始渐渐消停下来。亡灵们幸运地留下了一点翻身的本钱，它们在大雪和夜色的掩护下，凭借着不惧严寒的身躯甩开了所有追兵，去了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不得不说，至少它们的总指挥官还是有些脑子的，如果现在不走，明年春天它们就会被兽人、大地精、豺狼人和蜥蜴人啃得渣都不剩。

    而其他的蛮族，就和艾萨克预料的一样，全部都远远地避开了难民营地。这丝毫都不奇怪，人类与亡灵决战那天正好是阴天，母神降下的光辉数十里之外都清晰可见。蛮族的侦察兵们先是看到了成百上千的亡灵气势汹汹地冲向了人类营地，不久后天边出现了大片的光芒，再然后这些亡灵就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

    别看那些蛮族酋长们不识几个字，但是他们生来都带着一种野兽般的狡猾和直觉直觉。这情报实在是有些诡异，让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这个看似弱小的人类营地划为了禁区——除非实在吃不上饭了，否则他们是不会去考虑攻击这个地方的。

    而圣武士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搅浑这池水，让他们在互相残杀之前摸不清自己的底细。

    如果事态能够一直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那么艾萨克无疑能够过上一个清闲的冬天。可惜，他的这个想法注定会泡汤。

    问题出在了最让人意料不到的地方。沃尔顿手下的矿工挖通了一条天然隧道，然后在里面找到了一些奇怪的石头碎片和损坏的金属武器。

    艾萨克把玩着那些石头碎片久久不语。半晌后，他吩咐寒霜：“给伊文娜写一封信，让她把那个腐败之神的邪神雕塑碎片样品寄过来。”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又有的忙了。”

    （ps.两章并一章，感觉还是大章看起来连贯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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