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零六章 地狱无门
程咬金站在船头上,手扶着栏杆,手背上青筋都露出来了,没办法晕船晕的厉害。
早知道,就不应该跟着坐船,骑兵去济州不好么,这会都过洛阳了。
望着前面影影绰绰的码头,程老魔头暗骂一声晦气,看了一眼身边的程处默,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孽障,发什么呆呢,没看快到码头了,还不去准,准备准备。”
程处默这一路上没少被揍,这都快养成习惯了,知道老头子这是在没事儿找事,翻了个白眼道:“爹,您老要不回舱里休息一会儿得了,站这儿看着水更晕,万一等会儿上了岸,被音音那丫头看到您丢脸的样子,还不得……哎呀!!”
一只大脚陡然踹出,直接将程处默踹到了甲板中间:“滚一边去,老子没你这样不孝顺的儿子。”
程处默都被踹懵比了,躺在甲板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瞪了一眼躲在一边看热闹的水手,恼道:“都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马上到码头了不知道啊!”
太丢人了!
从甲板上爬起来,程处默不知死活的再次跑到老程身边:“爹,好歹俺也是水师的都尉,就不能给俺留点面子……。”
“老子是你爹!”
“是,俺知道您老是俺爹,可您老总是这样,我以后还怎么管手下人。”
“老子是你爹!”
“是啊,俺没说您不是俺爹,可那您也得讲道理对吧。”
“老子是你爹!”
“……”
您是俺祖宗行了吧。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了?
看了看近在眼前的码头,程处默放弃了与老程继续讨论下去的打算,拍拍屁股转身就走,不聊了,爱咋咋地吧。
被小妹那丫头看到你吐的昏天黑地才好,老家伙,明明就是个旱鸭子,还非要过什么水师大将军的瘾,这不闹呢么。
……
三艘巨大五牙大船中的一艘缓缓靠向码头,因为已经入夜的关系,码头上并无多少船只,所以停靠的十分顺利。
余下的两艘大船停在码头的外围,就地下锚,船上众军事按照战时标准执行警戒任务,这是远洋水师的规矩,只要离开驻地便是实战,不容丝毫马虎。
老程不知道是心理做用还是怎么,战船停好之后,眩晕感立刻就没了,人也变的生龙活虎起来,在船头走了两圈,找了找平地的感觉,目光忽然凝固在一个方向上。
这会儿,船舱中的程夫人崔氏和老二程处默、老三程处亮也都走了出来,一个个脸色苍白,像是丢了半条命一样被水师的水手扶着。
等了半天也不见老程过来,唯一一个已经习惯了水上生活的程处默只能对着老程喊道:“爹,到码头了。”
结果,老程非但没过来,反而一脸警惕的对他摆了摆手:“知道,你别吵,过来看。”
看?看什么?
程处默一头雾水走过去,来到老程身边的时候,却见老头子指着远处一艘船说道:“看看那船,觉不觉着眼熟。”
程处默顺着老头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果然有一艘造型十分古怪的大船停在那里,上面不断有人爬上爬下,看上去好似在修理着什么。
“是倭人的船,他们怎么停在这儿了。”
“一会儿派人过去看看,这帮人一心北上,现在却停在这里,怕是别有目的。”
老程看似粗枝大叶,实则细心无比,关键时刻还是比较靠谱的。
程处默也知其中厉害,点点头叫来一个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顺手指了指远处停靠着的倭人战船。
军士领命而去,迅速消失于船舱之中,不多时,有入水声响起。
程咬金虽然好奇水师的行动方式,但却没有过多的置喙,毕竟每支军队都有自己独特的行动方式,贸然插手只会坏事。
更何况在船上他也只是客人,虽然是队伍里最高长官的爹,但开玩笑可以,指挥行动他确实没这个权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程家父子二人等消息的时候,码头上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很快一个军士跑过来:“程大将军,都尉,下面……有个倭人求见。”
“倭人?他想干什么?”程处默皱了皱眉,这边正安排人查倭人呢,结果倭人就来了,这帮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军士的表情有些古怪,迟疑片刻道:“嗯……听说好像是被人给劫了。”
“被人给劫了?你确定?”程处默眼中闪过一抹狐疑。
这里可是关中,距离长安直线距离不足三百里,倭人的船又是战船,被人给劫了?
话说,如果在岸上,或许还真有势力能干出这种事情,但在水上……。
你逗我呢?!
“确定,那家伙身上全是血迹,还有两道伤口。看着……,看着像是……”
军士吞吞吐吐的样子让程处默觉得有些在老头子面前丢了面子,眼一瞪:“像是什么,你怎么回事!话都不会说了?”
“不是都尉,刚刚我匆匆瞥了一眼那倭人身上的伤口,看样子……像是咱们的武器弄的。”
“咳咳……”程处默一口气没导上来,差点岔了气。
军士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整个大唐,只有远洋水师的武器是特制的,不管是刀还是箭,又或者是其它的一些小工具。
这些武器给敌人造成的伤口也会显得十分特殊,这一点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就比如水手刀,因为经常需要打各种绳结,所以李昊专门针对水师制作了类似丁字型的特种刀,其中一头带有螺纹可以帮助手水快速结绳,另外两头一面是标准的刀具,另一面则类似鸟爪。
这样的刀刺在人身上,如果不致命之处,不会留让人失去行动能力,但却会留下极为特殊的伤口。
另外就是格斗刀,因为时常需要近身作战,过长的横刀便成了累赘,所以格斗刀便应运而生,全长近一尺的格斗刀背部带有粗大的锯齿,侧面还有血槽,造成的伤口十分致命的同时,亦格外特殊。
军士也是水师里的老人了,程处默毫不怀疑他的眼光,既然他说那倭人身上的伤口是水师的刀具造成的,那就一定是这样。
纳闷的同时,看了自家老头子一眼:“爹,这人……要不咱们见见。”
程咬金摆摆手,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想见你就见见,老夫去看看你娘和你弟弟去。哦对了,别忘了派人去打听一下,看看你妹妹她们是否到了。”
“明白。”程处默答应一声,与那军士一同离去,老程则是晃晃悠悠去船的另一边找崔氏和儿子去了。
程家人没有坐船的福气,上了船便晕的不行,当初的程处默和后来的程音音也是一样,只不过两人被硬生生练出来了而已。
程处默下了船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中见到了中田一郎,也就是之前跟在倭人小胡子身边的那个随从。
此人个子不高,四尺多一点,肩膀和大腿上的衣服带着破洞,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依旧可以看出水手刀留下的创口。
“这是我们程都尉,把你知道的情况都说一下。”为程处默引路的军士对中田一郎说道。
“小人中田一郎,见过都尉大人。”中田一郎倒也光棍,上来就是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头磕的咚咚做响,一边磕一边说道:“还请都尉大人替小人主持公道,我们在靠近码头的时候遇到了江湖匪类,被他们劫持了战船,还被他们杀了近三十多人。”
程处默不置可否的盯着中田一郎看了一会儿:“江湖匪类……,你确定么?”
“小人百分百确定。”中田一郎趴在地上,语气说不出的诚恳。
“将军……”军士表情中带着不屑,显然是觉得这倭人在说谎。
他太熟悉自己战友手中武器所造成的伤害效果了,甚至于在他的身上,也有着同样的武器。
可是,这个倭人却说劫他们的是盗匪,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
程处默摆了摆手,示意军事不必多言,然后继续对中田一郎说道:“你说是盗匪劫持了你们的战船,不知可有盗匪留下的尸体?你们总不会死了三十多人,却连对手一个人都没留下吧?!”
中田一郎尴尬的抬起头:“呃……,是,是的。不,不过,我们记住了那些盗匪的住处,我可以带都尉大人去找他们,还请都尉大人替我们做主。”
这小矬子说话不尽不实,摆明了是想利用自己,程处默摸了摸鼻子,心中冷笑不已,口中淡淡说道:“替你们做主倒是可以,本都尉虽然隶属水师,这次出来又是私务,不过缉拿盗匪这种事情本就义不容辞,你起来吧。”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嗯!”程处默大咧咧的接受了中田一郎的致谢,转头四下看了看道:“对了,我记得你们那一船好像有一百多人吧?其他人在什么地方,还有,那个小胡子哪去了,不会被杀了吧?”
“没,没有!”中田一郎嘴角抽了抽,对程处默诅咒自家主人的话语有些排斥:“我家主人吉人天相,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此时他正在亲自监视那股盗匪,将军若是想要见我家主人,小人可以去通知。”
程处默点点头:“行,那你去吧,顺便把你们的人都叫来,报仇嘛,自然是亲自动手才有感觉。”
中田一郎走了,片刻之后,三三两两的倭人自码头各处走了出来,不多时便聚集了六、七十,浩浩荡荡一大群。
码头上,此时已经集合了大概百余水师精锐,夜色中沉默的等待着,身上泛着淡淡的肃杀之气。
“都尉,他们来了。”程处默身边,站着一个人,一个略显疲惫的人,看着远走走来的一群人,嘴角掠过一抹冷笑。
“来了,那就走吧,让他们带路。”程处默板着脸,努力让自己不至于露出更多的表情。
一行人大步上前,对面,倭人的小胡子几乎是用跑的迎上来,学着唐人的样子弯腰行礼:“倭国遣唐使,宏野光寺见过天朝将军。”
名头不小,挺会说话的。
程处默点点头,语气沉重道:“事不宜迟,既然你知道匪徒的住处,那就带路吧,老子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关中如此肆无忌惮的打家劫舍,此人眼中还有王法吗!”
成了!看着杀气腾腾的程处默,小胡子宏野光寺眼前一亮,连忙说道:“是,将军请跟我来。”
……
李昊所住的客栈距离码头并不远,大概也就三、五百步的距离,连一里都不到。
此时的他正悠然自得的坐在客栈的正堂里烤着肉,炭火烧的正好,烤肉的香气弥漫在屋中,闻着让人垂涎欲滴。
在李昊的身边,程音音拄着下巴盯着烤肉的李昊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眸子里偶尔会闪过一抹娇羞,旋即又是一阵慌乱。
李昊的身后,薛仁贵与铁柱站的笔直,再远的地方,是七、八个分别立于客栈正堂四周的护卫,庄严肃穆像是在等什么人。
客栈在上午的时候就已经被李昊整个包下来了,经过河面上的一场厮杀,他们这一伙人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瘟神,没人敢挑战他们的忍耐力。
夜色渐深,寂静的街道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正忙着烤肉的李昊眼前一亮,抬起头向客栈的大门看去。
大门外,一个罗圈腿的小胡子带着一群人潮水般涌入大门,见到李昊的第一时间,指着他大声骂道:“八嘎,该死的狗强盗,没想到爷爷还会回来吧。”
李昊眨眨眼睛,对涌进来的一群小矬子视而不见,目光直越过他们看向更远的地方,直到瞥见无数火把中程处默的身影,这才将手中半生不熟的肉串递到薛仁贵的手中,淡笑着说道:“在我们大唐有句俗语,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宏野光寺,你想好怎么死了么?”
宏野光寺愣住了,举起来的手僵在半空,自己好像从未把名字告诉过对方,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