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澜天下 作者:醉风林

    君澜天下 作者:醉风林

    那一年冬天，六岁的柳千寻病恹恹，高热不退，贺昔故意受寒，将府中下人为他熬的药都偷偷送给了柳千寻。

    又一年，柳竹被正妃欺凌，罚到后院劈柴，贺昔找来自己随从，帮柳竹做好一切，然后又悄然离开。

    柳竹看着贺昔长大，时常把他当成自己孩子一般，如今他因为保护自己惨死，柳竹当即觉得悲恸难耐。泪，无声地流着，她无力地倒在亦清羽怀中。

    而柳千寻，竟只是搂住贺昔面无表情，可那股阴寒的杀意，柳竹却是很久没见女儿有过了。

    “寻儿...”她担忧地唤了柳千寻一声。

    柳千寻未应答，只是将贺昔身体缓缓放下，平静的双眸冷意迸射，“姐姐不会让你白死的。”

    言必，她忽然转身，疾速如风，双掌拖起地面凌乱的长矛，腾空向秦君昊飞去。只是中间阻隔了几名侍卫，为秦君昊拦下了致命之招。

    “寻儿，别动手！”秦君岚伸手想要抓住柳千寻，却扑了个空，手指只是碰到了她的衣角，她的身影已倏然到了秦君昊身边。

    “拦住她！”御林军侍卫重新扬起武器抵御柳千寻的进攻，她却势如破竹，杀红眼一般，所有挡他的人，都被她轻松打倒。

    当亦清欢脚步匆匆赶到此时，便发现地上躺着贺昔的尸体，柳千寻正杀气腾腾地冲向秦君昊，当即明白了所有。只是想要一场临别送行，竟成了一场杀戮。

    “寻儿，你冷静点，别打了！”秦君岚焦急地想要去阻止柳千寻此刻的怒意之行，可叹她如今的身体莫说轻功，连出手拉住她都使不上力气。

    而亦清羽只是冷眼旁观，贺昔的仇本就该由柳千寻亲手去报，她并未阻止柳千寻，反而觉得这才是她该做之事。

    风卷起她的衣角，她身影如仙，瞳如修罗，她像被触了逆鳞的蛟龙，咆哮着向猎物冲去。御林军为了保护秦君昊一直在前阻拦，她怒气更盛，轻跃身姿，脚踏两人之肩，一字成马悬于空中。她提指凝神聚气，将所有内力集中双指，双眸如剑，一指弹如光一般向秦君昊的心脏处射出。

    当年她用此招杀黑白二人的场景历历在目，本以为今天秦君昊在劫难逃，谁料有个身影在柳千寻蓄势待发时便向他冲去。谁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量，可以迅速跑到秦君昊身边，生生挡住了柳千寻的杀招，身体被破开两个洞，鲜血染红了那件锦绣黄衫。

    只听得她一声轻喃，身体微微倒下。

    秦君岚与秦君昊怔住，就连柳千寻都惊在原地，望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母后！”“母后！”

    姐弟俩几乎同时叫喊，秦君岚慌乱地冲过去，望着亦清欢虚弱地倒在秦君昊的怀中。

    “母...后...”秦君昊张开嘴，抱着亦清欢瑟瑟发抖，说不出一句话。

    “太医，宣太医！”秦君岚握住亦清欢的手，强压紧张的声音，微微颤抖，甚至带着沙哑。

    “不必了皇儿。”亦清欢轻咳两声，嘴角溢出了血，她竟是一脸从容，看向惊在原地的柳千寻，轻言道，“柳千寻，我今日代子受过，还你亲弟之命，望你手下留情，留我儿一命。”

    “母后...”秦君昊已然泣不成声，顿时觉得自己是天地间最混账的东西，做不成好夫君，如今连孝顺都做不到了。

    柳千寻紧紧掐住掌心，望着亦清欢强压心中悲戚，看向秦君岚又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竟然亲手伤了她亲娘。秦君岚无奈地望着她，就差一步而已，她没有拉住她，竟就堕入了万丈深渊中，一发不可收拾。

    “羽儿....”亦清欢双眸在几个孩子身上游移，最终转向了亦清羽。

    谁都不曾想过事情会变成如今这般，贺昔刚死，冤冤相报却误伤了太后。可亦清欢却是生死无惧般的泰然，好似痛苦了这么多年，这一刻才是她真正解脱之日。

    亦清羽望着亦清欢，身体僵硬地立在原地没有上前。她避开眼神，忽然不敢直视此刻的亦清欢，说好的恨呢？说好的此生不复相见呢？说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呢？可她的心，伴随着她那声无力又亲切的“羽儿”，柔软了。

    “阿羽，去看看她。”柳竹轻拉她的袖口，亦清羽站立未动，柳竹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拖至亦清欢身前。

    亦清欢望着亦清羽目露笑意，素日里见她总是行色匆匆，诚惶诚恐，如今人之将死，却是勇敢了。她终于有勇气直面亦清羽曾经的质问，也敢于正视她的责备与冷漠。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错了，可依然执迷不悟，不敢承认而已，其实又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呢？

    “对不起。”这三个字，亦清欢从来未说过，她偏执地认为自己从来没有错过，可经历了这么多年，见证秦君岚与柳千寻种种，再次看到柳竹，她惊恐之后竟开始慢慢释然了，因为她又重新看到了风姿焕发的亦清羽。

    比起百般阻挠，用她自以为是的方式对亦清羽好，原来看到她开心才是亦清欢最渴望的。

    “过去了太后娘娘，一切都过去了。”柳竹的气量与包容，让亦清欢惭愧，她害了这个女人一生，她竟还能这般对自己，清羽没有爱错人，这样的人，又怎会不值得她爱呢？

    亦清羽始终不言不语，也没有正眼看亦清欢，只是别过眼去，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羽儿，你总说我不懂爱，或许吧，其实我只是不敢爱，不能爱而已，身兼家族使命，我又怎敢....怎敢起妄念？”亦清欢望着亦清羽眸间尽是哀伤，这些年她所承受的痛苦与煎熬，怕是没有任何人会懂。她喉咙哽咽，无力说道，“我一生犯错无数，所有的错都用在了你身上，也给自己种下了恶果。”

    她多说一句，亦清羽心中的不舍又增加一分，这一刻，恍若曾经所有的恨都烟消云散了，没有那个令人憎恶的太后，只是一个可怜的姐姐。

    “你能原谅我吗？”亦清欢向亦清羽探出手，只是隔着的距离让她无法触及亦清羽，伤口的血源源不断涌出，她已渐渐虚弱，可她还是心心念念得到亦清羽的原谅。

    仿佛有一座大山拦在姐妹之间，亦清羽心中即便想要原谅，却觉得过不去自己这关，让她如何放下二十多年的仇恨，那就像融入骨髓的执念，难以改变。

    她，伸不出手！

    终究是奢望，亦清欢的手无力地耷下，嘴角泛着苦涩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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